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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又是一个艳阳天。王燕吃过早饭骑自行车进了三中大院,没有去自己的高中部政治课教研室,直奔语文教研室,把郝倩丽找出来问:“郝老师,你家郑老师他们在学校出什么事儿了?”

“没听说呀。”郝倩丽一时蒙了,“王老师,你什么意思?听到什么了吗?”

王燕问:“郑老师回家一点也没说?”

“他没回家。”郝倩丽见王燕的神色,更加紧张了,“开学这几天他一直住在学校,说是刚上课,还兼了个什么副校长,工作忙……”她着急地追问,“王老师,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你别着急,”王燕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爸爸回到家,接了彭副市长一个电话。听对话的内容是一中新分去的三个新老师出了点什么事儿,估计这事儿不能小,不然怎么能惊动彭副市长,还找我爸爸呢?”

郝倩丽问:“你没问问你爸爸吗?”

“哎呀,我爸爸这个人呢,怎么说呢。”王燕嘘口气说,“总是那么神经兮兮的,嘱咐家里人,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少问呀,家属别参政呀,这叫什么‘政’?我问了,不说。”她见郝倩丽额头上立时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儿,忙劝慰说,“我分析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郝倩丽还是发毛:“王老师,你真的不知道?”

“瞧你说的。”王燕很真诚的样子说,“要是知道我还会来问你。”

她一想,可也是,说了句:“王老师,如果一旦有什么过不去的,请你多帮忙。”

王燕说:“没问题,只要能帮上我肯定是在所不辞,我们是风雨同舟的校友嘛。”

上课铃响了,郝倩丽心乱如麻地进了办公室。她拿起教案和课本进了初中二年二班教室,这堂课怎么上的,下课后就再没有印象。她很在乎同学们的听课情况和学生对讲课的反应,她讲课时对下面学生的反应似乎没有什么察觉。下课铃一响,她便草草收场,骑上自行车直奔一中。她先到高中语文教研室,听说郑风华上课去了,急忙赶到高三·二班教室门口。果然不错,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郑风华朗朗的讲课声,走到门口侧耳一听,课堂里几乎没一点杂音,又一瞧,同学们是那样全神贯注地在听讲。她收紧的心一下子松弛了许多。要是有什么大事情,郑风华不会这么坦然地在这里讲课。

郝倩丽正往教室里瞧着,忽听身后有人喊“嫂子”,回头一看,原来是韩小冬,便问他干什么去。韩小冬说:“上午没课,下午有。刚才在收发室李大爷那里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位农场来的朋友在校东头和平俱乐部门口等我。”

郝倩丽问:“是谁?用不用到家里接待?”

韩小冬说:“李大爷没问,你要找风华自己去吧,我就不陪你了,我走了。”

郝倩丽说:“不要客气,需要接待就吱声。”

韩小冬顽皮地说:“当然了,在这里有事情不找嫂子找谁呀。”韩小冬转回身问,“要找风华有急事吧?”

郝倩丽说:“也没什么急事,你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韩小冬笑笑说:“一个学校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几个小破孩起点刺儿,没事儿。不要担心这个,嫂子回去吧。”

郝倩丽说:“啊,你忙去吧,我和风华说几句话。”

韩小冬摆摆手,逍遥地走了。

校门口的兴教饭店里,彭小涛、山川木郎、于极南不上课,正在靠窗口的桌上喝啤酒,吃花生豆,闲聊。彭小涛一抬头,贴近些窗户,指着走来的韩小冬说:“就是他吧?”

山川木郎也凑上来说:“对,就是他!”

于极南说:“你瞧干巴拉瘦那熊鸡巴样儿,都不是我的个儿。”

韩小冬大步朝左侧的俱乐部走去。山川木郎一副恨不能冲上去给两拳的样子,手痒得没处放,直搓手。

郝倩丽觉得站在高三·二班的这十多分钟怎么过得这么慢,低头看看手表,还有五分钟。突然,教室里传来了热烈的掌声,只听得郑风华大声说:“同学们,以后老师讲课不准鼓掌!”

有位同学先举手,经允许后站起来问:“郑老师,有问题可以随时举手吗?”

郑风华回答:“当然了。”

课堂上一派生动活泼的气氛。

郑风华下课一出教室,就被郝倩丽拽到一边问:“风华,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呀。”郑风华说,“鸡毛蒜皮的事情哪能没有呢。怎么,你听说什么了?”

“哎呀,吓死我了!”郝倩丽说,“我一到学校,王燕就慌慌张张地问我,你出什么事儿了。我说没有啊,风华开学这几天忙,陪着他那哥俩在学校住,研究教好课的事情。她说听她爸爸接了个彭副市长的电话,像是和你们三兄弟有关,出什么大事儿似的……”

郑风华一下子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他表现得很冷静,笑笑问:“王燕没问她爸爸是怎么回事儿吗?”

“王燕说问了,”郝倩丽回答说,“她爸爸说让她不要参与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听口气,对她爸爸挺有意见呢。”

郑风华笑笑说:“是应该这样,王燕叽叽喳喳,她一参与什么事儿,事儿就大发了。”然后又说,“没什么事儿,你放心吧。走,到我们教研室去,还是到宿舍坐一会儿?”

“不了,”郝倩丽说,“正是上课时间,别让人家说闲话。反正你多注意一些就是。”然后又问,“你不是副校长吗?有个办公室没有?”

“我这个副校长就是个待遇,我也不往那地方使劲。”郑风华边送郝倩丽边说,“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还是做学问好。我们仨研究出了一套开展‘基础素质教育’的方案,准备好好实践实践,争取能在全市,乃至全省、全国推广,那可就棒了!”

“基础素质教育?”郝倩丽反问一句,说,“太抽象了。风华,别整什么花花点子,还是稳步前进好,人家怎么着你就怎么着,凭你的能力肯定比他们的政绩要显赫。”

“明白!”郑风华不想再和她多说,然后又问了冬冬怎么样。

郝倩丽说:“刚开学太忙,学校离冬冬奶奶家远,只去了一次,还可以,就是和自己不亲,像后娘养的似的。”

郑风华说:“那你就搬到我父母那里住吧,反正有空房子了。”

郝倩丽说:“我回去住了一宿,冬冬也不和我一个房间。那么大了,还和他爷爷一个被窝儿。”

郑风华笑笑说:“隔辈亲嘛。等咱们有了房子就好了。”

郝倩丽说:“反正我妈也是一个人,怪孤单的,我就住那儿吧,你别有想法。”

郑风华说:“哪能有什么想法呢,我妈妈那边毕竟老两口身体都好,能相互照顾,你这样做对。”

郝倩丽笑了,两人说着说着到了学校门口。郝倩丽主动说:“离得近了,伸伸手就能握在一起,反倒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这几天,天天晚上都想你,还想让你给我出点儿讲课生动的招数,别让人家说我不称职。星期六晚上回你妈妈那里住,我提前买点肉和菜包饺子。”

郑风华笑笑说:“好啊,下周再到冬冬姥姥那里去。我来准备,照你的模式。”

郝倩丽说:“嗬,你是和我比孝敬父母呢。”

郑风华笑了,摆摆手说:“再见,一言为定。”

郝倩丽说:“我妹妹回师院的时候,你也没去送送她,话里话外好像不太满意,你给她写封信,说说情况。”

郑风华笑笑说:“好,老婆指示,坚决照办。”

郑风华瞧着妻子渐渐离去的婀娜苗条的身姿,当她走出几步又回头一瞧时,爱的激流怦然涌上心头。他仿佛置身当年的傍晚,在农场热恋散步完要分手时的境地。真想像当年那样跑上去紧紧拥抱她一下,然而他没有。但是,他不能理智地瞧着她走远。如果瞧下去,她会像当年那样跑回来拥抱自己。他反转过热辣辣的身子,头也不回地朝语文教研室走去。

山川木郎喝一口啤酒,要去门口探望一下韩小冬,被彭小涛一把拽回来说:“不要乱动。放心吧,我彭小涛要干的事情没问题。”

于极南嘻嘻两声,说:“那是肯定的。”

山川木郎一拍桌子,说:“大大的好,要是像彭公子说的,寒假我请客去琉球岛度假。就这么定了!”

三人一阵狂欢。幸亏不是饭口,店里没什么顾客,连店主和服务员都被这三个学生的狂欢搞蒙了。

自从“文革”开始至今,少有电影,也少有演出,这座俱乐部就像废弃了一样。旁边的一片房子又在动迁,只有拉运废弃物的车来来往往,还是从斜前方通过,很少有行人通过。韩小冬正朝斜前方路上瞭望,身后突然蹿出两个戴墨镜和口罩,身穿作业服的壮汉,不由分说,冲着韩小冬猛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一转脸要看是什么人时,其中一个汉子左右开弓,打得他顿时眼前昏花,鼻口蹿血。

他大喊:“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另一个汉子说:“妈的,干什么?打你个小兔崽子,胆敢偷我东西!”

韩小冬拼命地喊:“你们打错人了!”

一个汉子把韩小冬一脚踹倒,两人一起猛踢起来。郝倩丽刚拐过饭店墙头,听见喊声耳熟,急跑两步,越听越像韩小冬在哎呀喊疼。她拼命地边跑边喊:“来人呐,流氓抢劫打人啦,流氓抢劫打人啦……”

两个汉子见搬迁的装卸工五六个人听到喊救声扛着锹镐跑来,扔下韩小冬冲着喊着跑来的郝倩丽一个扫堂腿,将她踢翻在地,脑袋正好碰磕在一块石头上,顿时鲜血直流。这时,彭小涛、于极南、山川木郎也赶了来,和赶来的搬迁工人一起撕下衣服给他俩包扎,抬上两辆拉货车,送他们去了医院。有两名扛铁锹的工人去追行凶的两名汉子,追了一阵子没有追上,只好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