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泽还记得第一次正式见到楚科奇的时候,即使那年她才五岁但是她始终记得。
她在谛青山的大殿里,牵着沙伊达冰冷的手,跟在伊凡身边看着巴托利一家的成员。楚科奇还是现在的这个模样,他站在巴托利家队伍的第一个,迎接家族新成员,那时候的李山泽还太矮,形象还有些糟糕,右臂打着石膏,脸上有几处伤痕,一头被火烧了后修剪的乱七八糟又尽力想梳得整齐的短发。楚科奇蹲下微笑着摸摸她的头,用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而又有力的手把她抱起来给她一个一个的介绍,她还记得那时路易说“长大了一定和惜川长得一模一样。”李山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你是认识她的,有一天会想起来的”。那个声音还说“你会爱上他。”李山泽看了看抱着自己的人,小小的她也完全能肯定他好看得简直过分了。
那时候她也才刚认识白辰,离白辰的死也还有八年。直到现在她也没能理清对于白辰的情愫,愧疚?自责?爱慕?但白辰已经死了,完完全全的死了,再也没有机会证实。白辰死后她终于得到了那个声音的来源,楚科奇曾经的爱人尹惜川的记忆,她开始向楚科奇投出不同于其他家族成员的关注。
就像惜川留下的记忆说的一样,她会爱上楚科奇。
楚科奇已经等到柯莱蒂长大,但是等待对于两人都没有结果。
她是尹惜川的转世,而这一切的后悔,懊恼和悲伤都来源于她们都是一个叫李屏玚的女子的转世。
李山泽又想起十三岁时她在谛青山的一次比武,那是一场选拔比赛,白辰刚死,得有人顶替他的位置。那段时间李山泽一直活在忧郁易怒的状态中,对手违规她便挑断了那个大她六岁的女生的手筋脚筋。比武结束后她到悬泉瀑布上静坐用一个星期来平复心浮气躁,她没有过错,违规本来就是要被惩罚的,只是李山泽给的惩罚不符合规定。何况,违规的那名女弟子也随即自杀,李山泽有良知就有愧疚。
坐到第三天时楚科奇出现,带她出去散心,那一去就是到挪威特罗姆瑟看极光。
他说这是因为惜川喜欢看极光。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楚科奇特地去看望她,给她买了一个和她一样高的棕熊娃娃,放在她一个人住的租房里占了好大一块地方。那个棕熊娃娃好大,一个行李箱都装不下,她就要百里淮帮她保管。
在百里家李山泽是有房间的,但更贴切的来说只算个临时住所,虽然和其他百里家的同辈用相同规格的房间,但一直以来她更多的是住在谛青山和巴托利家的住所,上高中后在校外租房住。百里家的那个房间成了客房,堆了不少行李箱,收纳箱,简直像个仓库,仓库有三柄钥匙,一柄在李山泽手里一柄在百里淮手里,还有一柄爷爷拿着。
棕熊娃娃被防尘布包着躲在衣柜里看不到光,不像主人其他可爱又方便携带的娃娃被带到了英国,挂在哈罗盖特一栋漂亮别墅的窗户玻璃上。
“我以为,当年把我接到巴托利家是因为你。”
“是因为我,惜川当年说希望来生还能遇到我,而这个转世如有危患,我要尽力控制她。你知道,这是巴托利家以至于整个联盟的职责,只是你太与众不同,你依然成为了巴托利家的一员。我爱你,但我能做的并是不和你在一起,我没法说服自己。”
“因为你不对我抱有希望啊。”李山泽一语道破楚科奇不愿说的真相,“你觉得我会重蹈尹惜川的覆辙,也对,从来没有希望降临到这个灵魂身上,你害怕再看着我死去对不对。胆小鬼。”她盯着楚科奇的眼睛,简直生出怒意。她突然又恍然大悟似的笑起来,“呵,差点忘了,你爱的只是惜川,你差点就陪着她一块儿去死了,要不是为了她的遗愿,你坚持着只是照顾她的灵魂。我明明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但也只是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楚科奇伸出右手抚摸她的头发,把她抱进怀里,像离别前的恋恋不舍,他觉得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抱住她。
而他那么难过,全家人都对李山泽抱有希望,他们把李山泽纳入这个长命的家族便希望她能活得久一些,但楚科奇每次想到惜川,心上便蒙了一层阴影。
他无法走出这个阴影,就像他无法走出这人世间的阴影站到阳光下。
“我们回家。”
“你先走吧。”李山泽挣脱他的怀抱,“我现在不想和你一起走了。”
他们僵持着谁也没有踏出一步,最后是李山泽先走,楚科奇看着她的背影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
女生孤单的身影经过一盏盏路灯,她的裙子好长,遮住了脚。
李山泽曾觉得李商隐的那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有些夸张,但现在想来已无力评论,就这样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停下,她劝自己。
李山泽在一篇文章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一根草是药,一撇叶是药,一线阳光,一滴水也都是,甚至,一个人可以是另一个人的灵芝。”
总有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能成为支持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一个支撑一个人不至于倒下去的壁垒,但她突然觉得荒原上最后的一座塔轰然倒塌,孤寂的风扫过废墟,荒原上盛开着的金灯花被风吹的摇曳如火焰,火焰般照亮她的视野,一切都说明白了,一切早该想明白的也终于被说服了。
其实这并不重要,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李山泽这样劝自己,她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被灵魂里的尹惜川说服了,接着她相信自己会被李山泽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