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家的祠堂坐落在耿家村的正中心,也可以说,这个村子就是以祠堂为中心发展而来的。
这是座坐北朝南的大院子,高高的门楼宏伟大气,“祖德振千秋大业,宗功启百代文明。”十四个古朴的大字悬挂两边。进入大门,青砖铺地。东西两列厢房于正殿相连。大殿正中摆放着供奉着列代祖先牌位的神龛,供桌上满是各色瓜果贡品和点燃了香火的香炉。
耿氏家族是洪武四年于山西洪洞县举族迁徙来的,已经在这苦苦经营了四十多年,凭着勤劳智慧,家族不断壮大。祠堂也不断的扩大整修,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此时的祠堂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族长和各位长辈及全族男丁都集聚一堂。人们相互打探着,不断猜测着这次不同寻常的堂会的原因。
在众人的注视下,族长耿培终于发话了,祠堂里也马上安静了下来。
“列位叔公,各位同宗。今天的这个堂会是应了耿氏子孙耿钧所请而召开的。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耿钧的幼子被响马劫持,万幸祖宗庇佑,耿浩被安全的救了回来。我们本以为是天灾。但昨天耿钧告诉我说祖宗托梦与他,告知这是实实的人祸啊!”族长顿了顿。
“哗”刚刚安静下来的祠堂有沸腾了起来。人们又开始了议论。
“静一静,静一静!”族长双手往下压,大声的喊着。这才控制了局面。
“凶手是跑不掉的,因为祖宗已经告诉了我们揭露真凶的方法!此次堂会就是这个目的。一会全族男丁,先在大堂上香、扣头,然后必须从西厢房门口的那摞黄表纸上双脚走过。祖宗就会告诉我们答案!不管凶手是谁我们都要将他缉拿归案!还天理于列祖列宗!”族长的话,掷地有声。
于是男人们按照辈分一个个的上香、扣首、从黄表纸上走过。
耿钧紧握着双手,手心里满是汗水。他紧张的注视着祠堂,心神不宁的等待着结果。“儿子的办法到底可行吗?要是祖宗不显灵该如何收场?”
耿浩正混杂在一群不能进入祠堂的女人和孩子中间,眼前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安排在一幕幕上演,他的眼神中充了自信和坚定。
此刻最后一个族人完成了这神圣的祭拜,西厢房门口的纸随即交到了族长的手里。
当所有人看到被族长高高举在头顶的黄表纸,都呆住了,人们分明的看到原本空白的纸面上端端正正的出现了个“濂”字!
时间仿佛停滞了,所有的画面都静止了,就这样静止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震惊中醒过神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集中到了那个满头大汗,身体还在簌簌发抖的耿濂身上。
耿濂就在人们的注视中,抬起了头,看向天空。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容。对!就是笑容,那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释然,是从痛苦中解脱以后的痛快。
“举头三尺有神灵,天人宗祖不可欺啊!”说完这句话。耿濂扑通一声跪倒在大堂中间,“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不肖子孙耿濂有罪啊!”耿濂的哭声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去阻止他,任由他这样宣泄着情绪。
哭了许久的耿濂终于平静了下来,跪着来到族长和父亲身前。
“列位叔公祖,族长,爹,是我干的!是我看着兄弟一天天长大,担心父亲以后会偏袒他,急着想分家。于是联系了响马,绑了俺兄弟,拿着筹钱要挟爹爹就范。当时早就说好,只是吓唬吓唬,万万没有要害俺兄弟的的心啊!没想到兄弟他身子弱,不经吓,竟昏迷不醒。那些日子俺心里自责、难受、悔恨,死的心都有!可是后悔没用,俺只能尽力拯救,万幸俺兄弟救回来了,要不俺也没法活下去。这些话一直憋在俺心里这么久,憋的俺难受,今天终于解脱了。俺有罪,把俺绑了去官府吧。啥惩罚俺都认!”
“不是的!不是的!族长,爹,不是那样的!”人们转头看向那个喊着跑进祠堂的女人。她是耿濂的媳妇。
“桂芳!快回去,这里没你的事!”耿濂望着媳妇喊道。
这时耿濂媳妇已经跪在她男人的身边,满脸泪水,不住的摇头,哭着说道:“不是俺当家的说的那样,是俺干的!”
“桂芳,闭嘴!回家去。”耿濂试图打断她。
耿濂媳妇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自顾自的继续着自己的话。“前不久,俺觉得身子不舒服,去县城瞧病,谁知俺是有了身孕。”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接着说道:“出城的时候碰到了俺娘家远房的表姐,非拉俺去她家唠唠。她知道俺家这情况后说:‘你爹娘还是偏向亲生儿子的,你那个傻兄弟早晚也是个累赘,你得为你这孩子谋一份家业啊!不如尽早分家单过。’句句戳中了俺的心窝子。俺也知道,子女要求分家是要挨板子的。她就帮着谋划了这绑票。说好了只是唬唬人,还说把钱都退给俺们。现在才知道竟然都是骗俺的!”
“俺当家的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是分家之后了。我那表姐非但没有把赎银退给俺们,反而抓着把柄问俺要更多银子,不给就要将这事情传扬出来。俺后悔也来不及了!耿濂他生气、愤怒,可俺有了身孕他对俺打不得骂不得,所有的情绪都只能往肚里咽。现在还要为俺顶罪。俺这辈子能嫁个这样的男人,值了。”她转向了自己男人,眼神里流露着感激和满足。
“族长,爹,这事真是俺干的,所有的罪过都由俺来承担!”说着她猛然起身,头直直的冲着大堂的立柱撞了过去。
“不要!”想要抓住媳妇的耿濂已经来不及了,无助的喊道。
“哎呦!撞死我了!”不知何时移动到立柱那里的耿浩,被耿濂媳妇狠狠的撞了一头,痛苦的叫了起来。
“哎呦,嫂子,你咋不看着点啊,这是要撞死我啊!”耿浩一边揉着被撞的生疼的胸口,一边抱怨着。(还真是耿傻子!)
抱着必死信念的耿濂媳妇,趴在地上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傻弟弟。
“罢了!濂儿,媳妇,都起来吧。这事怨爹我啊!”在震惊中迅速冷静下来的耿钧说话了。
“濂儿,自从有了小六郎,爹对他确实更上心的。只是因为他是个痴儿啊!在我心里,我的两个儿子都是一般重要的!”
“族长,今天的事情就让我来处理吧。”耿钧跪在族长面前请求道。
“这.”族长刚要说话,耿钧的大哥,耿濂的生父,耿浩的大伯耿钰来到了他的身前,也请求道:“是啊,族长,就交给俺家老二处理吧!放心一定给全族一个说法!”
没人看到,说话的时候一封银子已经进了族长的衣袖。
“哦,也好!”族长摸着手里的银子,改了口风。
“祖宗不可欺啊!今天耿濂两口子也算是受了教训,念在你们也确有悔过之心,就交给耿钧发落吧。全族老小要以此为诫,祖宗是不会放过一个作奸犯科的人的!知道了吗?”
“谨记族长教诲!”全族人答道。
“那就各自回家吧!耿钧要好好处理,严加惩戒才是!”族长最后说道。
“是!是!”耿钧答道。
人们都各自回家去了,只剩下这抱头痛哭的一家人。
被抱在中间的耿浩,脑子了却在想着别的什么。
前世的耿浩曾经疯狂的追过一部美剧,因而痴迷的研究过叫做微表情的东西。就是通过分析微表情进而了解人们的心理动态。所有试图掩盖真相的谎言都会有破绽。
在耿濂讲述耿浩被劫的时候,耿浩已经感觉到了他大哥许多反常的动作和表情,为了验证,他特意问道:“哥,知道是哪里的响马吗?”耿濂答道:“不知道是哪里的响马!”
生硬的重复必是谎言!耿浩确定大哥必定心中有鬼。
于是他安排了这个堂会,提前用蜡烛在黄表纸上写下了那个“濂”字。清洁之后,纸面上是空白的,但当所有人从纸上走过以后,蜡烛就会附着鞋底的尘土。字就会自己出来了。
只是耿浩猜对了事情的开头,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