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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养不愧是林养,头脑精明冷静变通。我暗暗叹服,怎么穆小葵遇见的女人都是这般的精明强悍,譬如穆小安,譬如梅里,譬如林养。我怀里踹着三十万元的支票,再次坐上列车从海湾市连夜往安城赶。两夜一昼,我来回赶了几千里,累得直想爬到温暖的席梦思上一睡不醒。
下了火车,我直奔安城中心医院。推开小娄病房的房门,丁卡还在等我,一夜没睡再加上担心我,他的双眼青灰,眼皮浮肿。
我朝丁卡点点头,“行了。”
丁卡不无担心的问道:“真的行吗。”
我再次点点头。
“你找的谁?”
“不是谁。”
“他为什么肯答应。”
“这你就不用问了。总之我就是不想欠樊攀的,他高高在上的救世主模样让我无法忍受。”
“也许是你太过激烈了吧,小葵……樊攀并不是这个意思,他或许真的只是想帮帮我们,事先没有和你商量,也是恐怕你拒绝呢。”
“你说的可能是对的,但我还是忍受不了。我的感觉很不好,就好像是出卖掉了我自己,好像我非得和樊攀有某种联系。”
“但我看的出来,他是真心爱你的啊,小葵,你还是要好好的想一想。这打击对樊攀可不小,我担心他接受不了。”
“我知道。”我低下了头。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乱糟糟的如一团解不开的麻线。
天已经大亮了,又是新的一天。我怀里的支票像一团烈火,在猛烈的炙烤着我。樊攀过一会就该来了吧,可我居然拿捏不准自己的做法是不是真的合适。我左右摇摆的恶气又开始冒头。
樊攀来了。
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杯,笑道:“穆小葵,快来快来,有人请我们吃大餐,是红磨坊的手艺,不吃白不吃。”我晓得樊攀嘴里的有人指的是陶为为。我对陶为为没有一点反感,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不过是找错了珍惜的那个人而已。
“丁卡,拿碗来。”丁卡拿出三只宽口的搪瓷杯子。杯子上描绘有两只剔透的桃花鱼,在蓝色的水面上快活的游动,姿态天真,神情愉悦。
“快吃啊,发什么花痴,想情人呢,不用想了,人就在这里……。”樊攀看我盯着杯体一动不动,开心的叫道。
丁卡很快的就喝完了陶为为送来仔鸡海带汤,说了句:“我出去一下,你们先谈着。”就把门随手带上来。丁卡给了我和樊攀一个空间,不管结局如何,对樊攀和我都是好的。我沉吟着,在想该怎么开口。樊攀看出来了,问道:“穆小葵,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若是以身相许,我不会拒绝。”
……….
“说啊,你想急死我,吞吞吐吐的,可不是你的风格。”樊攀正色道。
“好吧。”我艰难的选择着词汇。“樊攀,我很感谢你的慷慨和求助。可我不能接受。”
“丁卡都告诉你了。那好,省得我再跟你说了。”樊攀放下搪瓷杯,说道:“说吧,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可恶的自尊心。”
“是……吧。”
“狗屁自尊,它根本一钱不值。穆小葵,你妹妹的命比你的自尊重要得多,你没有权利拒绝你妹妹的生命。”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拒绝你。”我费力的说。
“哦,是吗?这么说你不拒绝别人了?……譬如谁……安源吗?”樊攀好像受到了伤害,语气冷淡。
“这跟安源没有关系。”我心虚的反驳。
“那能是谁?原来你还有另外的人选啊。”樊攀气恼起来,嘲笑道。
我克制着自己,说道:“穆小葵能有什么人选,她不过是云云众生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女人罢了。”
“那我就奇怪了,你凭什么拒绝我呢。”樊攀很笃定,嘴角的嘲笑牵动了脸上的伤疤,呈现出奇异的冷峻。
樊攀这种吃定了我的口气终于让我气愤起来,我从怀里掏出支票,递过去:“这个先还给你。”
“是什么…..啊,一张漂亮的支票。”樊攀接过来,看了看,又扔给我:“很遗憾,我不需要。”
“你需不需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该欠你什么。”我忿然道,真恨自己的沉不住气。
“你欠我什么吗?我怎么不知道。”樊攀笑了,笑得很空洞。
我于心不忍,但还是继续说下去:“你让我感受到了羞耻,樊攀,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不想在你的高大威武的阴影下卑微的祈求一点点阴凉,我需要证明给自己看,我还是可以度过难关的。樊攀,请你理解我。”
“如果换成是安源,你还会拒绝吗?”樊攀烦躁的说。
“你怎么又提安源,我说了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我们清清白白的。”我恼怒道。
“那么说我们不是清清白白的了?”樊攀气愤至极,冷冷的说道:“小女人,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你这番话对我的打击有多大?穆小葵,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难道你不怕我也跟安源一样退缩吗?你就不能软弱一点,依靠我一点点。”
…………
“穆小葵,你是天底下最顽固最可痛恨的女人,偏偏也是我樊攀最想要的女人,你不欠我的,是我在欠你啊。”樊攀抓住我的肩膀,拼命的摇我。我闭上眼睛,任凭他摇撼。待我重新挣开眼睛,樊攀已经不见了,他拿走了那张支票。
丁卡走进来,轻声对我说:“樊攀走了,他给你留下了这个。”丁卡的手掌心里有一张折叠得整齐的纸条,我打开来,是北京肿瘤医院的地址,樊攀飞舞凌乱的几个大字:小葵,我已经跟医院的郝杰威教授联系好了,你们可以直接找他,祝顺意。樊攀。我倒在丁卡的怀里,眼泪终于还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