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徒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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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周雪仙

好冷,朔风凛冽的在耳边呼啸。

钻入衣摆和脖颈的风,像冰潭里潜伏了千百年的毒蛇,在身上留下酷厉的疼痛,和浸透骨血的寒战。

遗珠伸出抄在宽大袄袖中的手,尚未拉紧耳畔的步帷,就已经僵硬麻痹的不由自主。

遗珠感觉不到自己双手的存在,无法控制手举起的位置。再一感受,却连同耳朵、鼻子,也仿佛从脸上消失一般。腮上的皮肉,像硬壳将要被掀去。

膝下埋入雪中的部分,只是机械的不停攀爬:向上,再向上。

抬头望向不周山顶,只可见冷冷冽冽雪,不可攀茫茫渺渺峰。

找到不周山的爰嘉果,自己就能求得仙人带自己去找花若。

还记得小叫花在自己的崇拜中,志得意满的说:“天界共有九重天,由一到九,每重所含清气浓度不同,越向上越多至清灵气,而人可因修炼得道所成,而逐层飞升,越上重天越利于修炼,却也越难以飞升。所以一重天差距不大,而到了中重天,同一层天的不同品阶之间的差距,也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什么品阶?什么差距?你详细给我讲讲。”

“每一重天的仙飞升后继续修炼,便会修为提高,一个坎为一阶,也称为一级,一重天共有九级。比如你现在是刚飞升为二重天,再修炼提高一阶便为二重一阶,以此类推。当你过了二重九阶,再提高便是飞升,可进入三重天。不过每次进阶可以通过修炼,而飞升需要契机,并且飞升后会有一祸,而从下重天突破中重天,也是就是由三重天飞升四重天时,会有天罚。”

“什么是天罚?”

“天降刑罚,由上层天守界灵兽所降,形式各不相同,可能是水漫、火烧、刀砍、雷劈、石砸、土埋、兽咬、鬼追、日晒、雨淋、冰封、风刮……”

遗珠在小叫花连珠炮报菜名似得言语中大脑卡顿,急忙摆手:“停停,你把我说晕了,那中重天飞升上重天是不是也一样?”

“都有天罚,但档次绝对不同。若说飞升中重天是给树木挠痒,那么飞升上重天便是给幼儿针刀斧刺、千刀万剐。”

他当时咬着牙、切着齿,挤出这些酷刑,说完还特意低头抬眼看了遗珠一眼。直吓得遗珠汗毛直立,恨不能变成刺猬豪猪的硬刺竖起保护自己:树皮多厚,幼儿的皮多嫩,挠痒都能把皮抓破啊……

小叫花见遗珠被吓住了,偷笑一下,转而正色说道:“天界不同于人界,不会被人界兵乱祸及。”

遗珠又被成功转移注意力:“小叫花,你知道的真多。”反正我在下三天呆着,不飞升就是了,遗珠如是想。

“说多少遍了,我不是叫花,叫我顾回今。你也可以称我为:‘且问天下事,宁可吾不知’的大能贤者:宁不知。”

……

现在支持遗珠的,不再是登高至顶,找到不周山的仙人,求他带自己去找花若。

而是耳边顾回今轻若拂柳的叮咛:“送你一句话,无论上的山否,寻得花若否。莫要跌倒,在不周山趴下的人,都不曾再站起来过……”

不能跌倒,不能跌倒,不能跌倒……

她似乎忘记了为何而来,为何而行,只是不停的走在暴雪风霜中。

眼中白茫茫一片,早已分不清混沌天地,清晰模糊。脑子里千万的心思只汇聚成一句话:只是为了活下去,一切的努力只是为了活下去!

眼前闪现着可爱的花若,从衣服里掏出挤碎的糕点,贼兮兮的说“慢点吃”;温柔的柳瑛姐,在自己挨打后安慰自己的微笑;顽皮小六子,在自己劈完柴火累的腰酸背痛时,贼兮兮从袖子里掏出的热鸡蛋;还有湘香姐,帮自己改小的,厨房李婶子的粗布大褂……

一幕幕接踵而至,如同死前倒叙了一生的胶片迅速晃过,直到眼前的那些场景没入无边的黧黑,脑子昏昏噩噩沉入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有一个甲子那么长,又好像是一个眨眼那么短。遗珠从黑暗中醒来,入目仍是一片漆黑。

正怀疑自己有没有睁开眼,余光却有一丝丝的白莹莹照射而来。

想缓慢转头却不被僵直的脖颈允许,寻那细缕的光望去,垒石的墙壁间有耀眼的光刺入。遗珠想用手遮眼,却抬不起,只能缓慢而生涩的转回眼珠。这是现在自己唯一能动的地方了。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一个狭隘的石缝内。

“该不是我死后的棺材吧?”遗珠不甘的怕着:“只是想活下去,终还是不成吗?”

待过了不知多久,遗珠甚至都想把为期不长的一生,复习一遍又一遍,回忆些温馨画面,却是混混沌沌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

在石缝洞窟中的时间,因为无聊而显得过的特别漫长和煎熬。感觉就像是夜里失眠,还不敢去厕所,紧张的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周围动静一样。

大概过了一炷香,甚至是更多的时间,遗珠终于能够转头的时候,却见刚才的盲点、现在的面前、自己的右侧,有一白衣男子,风韵仙姿,不沾凡尘。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若不是青色衣摆织染,仿佛能与地上的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这人盘坐于里侧石壁之下,衣角散落在遗珠的手边,触手可及,前提是如果她还有一丝气力能抬动手指的话。

想张口,却干涸的发不出任何声响。

“这定是不周山的雪仙。”

遗珠借着斑驳的细微光线,依稀只可见纤白优雅如冰雪的脖颈和下颌。

仰视着那黛色远山般的剑眉,不知为何,那人的眼睛似是为春雨中濛濛的月色所笼,显得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虽看不全那人面貌,小小的遗珠仍旧觉得灵魂被摄了去。

“这么美的人,妖冶的仿佛嗜血的魔鬼,能把自己全身上下的骨肉血液全部吸引过去,还令人甘愿被其吞噬;若他是妖,定是个救了自己的善妖。”

遗珠努力眨眼,想恢复视力将那摄魂夺魄的相貌看清,却见到那人毫无预兆的睁开双目,微低头看向她。

那双眼睛睁开的一瞬犹如山泉乍涌朝露,清似花叶朝露。

当他看向你,仿佛世间众生皆在你手中;细看又似无渊古井,埋入你的心底,将世间万物吸将进去。

失神回神间,尚未浮现就已淡去。

这清冷看破一切的眸子,在刚刚那妖冶魅惑的脸上,点成了神圣不可靠近的圣洁神望之姿,任红尘万丈也只得退却。

遗珠不由懊恼愧疚:自己果然蠢笨的厉害,如此仙人,竟能误认为妖。

千回百转一念间,那人开口了:“汝冻伤严重,已昏迷三日,吾……”后面的话变成了最美妙的音符萦绕不绝。遗珠失去焦距的眼睛,加上嘴边的傻笑,真像是到了极乐世界一般。

那人见此不再多说,继续闭目打坐。

等遗珠回神后,悔了好一会,正待平静,雪仙才又道:“你再歇息一日,待我运功为你疏通血脉,便可动。”

仙人给我疗伤了?我刚才是不是很傻很丢脸?仙人说话我却走神,仙人一定觉得我很没有礼貌。仙人在练功,那是不是为我耗费了很多内力?不对不对,仙人是法力……

胡思乱想中,遗珠不知道是迷糊过去了、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亦或是昏昏沉沉的迷糊着睡过去了,只觉荡漾在春天和煦的日光中,身后有一双温暖的手支撑着自己,身体便如同飞了起来。

渐渐太阳西下,温暖从周身撤离,寒冷弥漫,唯一的热源,便是那双背后的手掌。

于是正为遗珠运功的仙人,正欲因渡法过度而收掌之时,身前的凡人却趋于本能的向自己靠近。狭窄的石缝,仙之善念不可因爱惜一己之力而推开凡人,只得继续渡法力。

待美美睡了一觉醒来的遗珠睁眼,不觉冷痛。细细感受,温暖如沐浴锦绣阳光。原来是仙人抱着自己睡的,不由幸福满溢。

自记事起,就不曾有人这样抱过她。这种亲切与温馨,让人贪恋不远醒来,若是能一直在这石缝中该多好。可在这冰天雪地,仙人如此对自己,自己又怎可贪恋更多,真是忒不知足。

遗珠羞愧如蚊诺诺的说:“大仙,谢谢你救了我,我好多了,那个,我叫遗珠,不知道你,额,雪仙尊号?”紧张激动了半天一定要一次就记住仙人姓名,可不能因为自己糟糕的记性遭到仙人嫌弃。集中精神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可半晌也没得到回应。

难道是仙人不想说?“大仙,您是不是不是雪仙,我叫错了?”依然沉寂。

不理我?遗珠再接再厉:“您如果有急事,就不用管我了,我找到爰嘉果就会下山了。”

还是没有声音?没关系,可以没话找话说来掩饰紧张和局促:“您见过爰嘉果吗?”

仙人看起来虽高洁不可接近,但感觉很温和呀,怎么一直不接话呢?

终于发觉不对的迟钝遗珠,推了推因法力透支而力竭的雪仙手臂,没想到那环着自己的手臂一下跌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