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天气已经微寒了,可偏偏阳光却刺眼的很,半依半赖上人的身体的时候,还是会微微蒸出一些细汗,扑腾着人的神经几分恍惚。
尤其对一身华袍的江北栖来说。
这绣了金丝勾了凤凰图腾的红袍格外妖艳,衬着十七岁少女的青涩万分娇羞,可修长的身形也完完全全架起了这贵气的一发不可收拾的凤袍——
谁家妖儿不入梦。
眉宇之间粉黛有一点点清亮,却也出奇的妖媚着,当殷红的唇色轻轻一染以后,就越发高贵起来。
素来不施秾黛的美人一旦娇艳起来,可以越发狠狠的刺激着人们欲望的神经。
高贵的,妖美的,青涩的,却混了半分成熟,不经意间就扰乱了一湖春水……
但到底是江北栖。
坐在锦华宫的时候,江北栖就慢慢生出几分几分郁闷来,头微微一偏就晃的一顶华美凤冠伶伶仃仃起来。
不对……
好像……
有一点点不对……
洛梨在一边已经忙的昏天暗地了,毕竟锦华宫的人手到底还是不够,尤其一见这今日大婚的皇后情绪突然有一点点异样的时候,洛梨就越发慌乱起来。
“娘娘再等一会……一会便好……”洛梨抹了一把汗,以为是江北栖等的厌烦了,于是转过身来慌张道:“吉时未到,再、再等一会罢……”
听着洛梨的话,江北栖秀眉微微一蹙,一直安分置在双膝上的素手微微收紧了一点。
不是……
跟这个没有关系……
只是觉得……
江北栖在宽大的袖袍下面狠狠的收紧了手。
心里面有异样的感觉涌上来——
不安的。
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霸着皇后之位,却注定不会乖乖呆在宫里啊,玉壁石到手了之后,就该离开了……
这样的话,是不是……
她,身为皇后,却辜负了一个天下?
就算……视线放开的时候,到处都是红红火火一片。
凤的、凰的、翻飞着,叫嚣着……
越发让人窒息着……
那一条规矩,突然就越发清晰起来。
吉时还是到了,江北栖被迎上了凤辇,也坐在凤撵里走了一路,拖着一身凤袍,带着动作格外吃力,就连沉重的凤冠也少许摇晃起来。
终于在汉白玉的长阶梯前停下了,这是皇室身份最直接的象征,后头的宫角呜鸣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普天同庆,普天同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沉闷却嘹亮的庆贺声突然就响起,江北栖突然轻轻的颤了一颤,步子微微虚晃起来。
“别紧张。”华凌恒伸出手来牵住她,带着她跨上第一步台阶。
江北栖透着遮挡的视线,觉得身旁的人身上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可抑制的散开出来。
统揽四方的资本……
帝王世家的骄傲……
二十几岁的男人,征服着天下……
俊朗的,鲜衣怒冠的……
自己真的是太自私了。
被压抑下去的思绪一下子就又翻腾了出来。
为了能够最快拿到玉壁石,皇后之位无疑能够给她提供最快的途径,但是这个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位置,有多少人是千盼万盼都盼不到的,为了一举私欲,践踏了多少花季少女的美梦?
“陛下……”江北栖的声音微微干涩,胸腔里的一点点苦涩蔓延开来。
“臣妾不会是个好皇后的……”
“也不能,母仪天下的……”
“不要胡思乱想。”华凌恒接着就抓紧了她的手,这人的手实在太过纤细,好像、好像……
再一用力,就会碎了一样……
可是力度还是忍不住再收紧几分。
不可以,这白衣女子,找了那么久、那么久……
“缉拿炎樊一举,早就给大家留下了好印象……”华凌恒说着一些宽慰的话,“没关系,朕陪着你,可以慢慢来。”
对……慢慢来。
江北栖没有吭声,到底是知道华凌恒是不会懂的,万分压抑的走完全程,坐下那一刻,竟然有种虚脱的感觉。
记忆一下子就断片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干过什么了,只是被人牵着,又被人带着,好像是昏昏噩噩驱赶着着走完了全程。
甚至……
灌下交杯酒的那一刻,她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味的。
只是辣辣的,又烧喉。
好像烧到了心底,灼的神经突突的跳着。
“那娘娘先在这等着吧,陛下敬完酒就来。”嬷嬷将她送进房里,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这个皇后,似乎有一点点……
一点点……的压抑?
看向她的时候,神色明明是被头纱挡住了的,但你就是感觉到她不对劲。
“老奴得先下去了,”嬷嬷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娘娘得自己一个人在这等着……”
那头好像没有什么回应,嬷嬷只好悄悄的退了出去,“吱呀”一声,大门关上,才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气。
太诡异、太诡异了……
这喜庆的日子?
到底……
其实胡思乱想那么多到底是干什么的?江北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下子虚脱下来。
一袭红袍已经褪去,只留着单薄的里衣,整个房内都被炭火烘烤的暖洋洋的,扯的火红的喜庆纠缠了好远。
重新梳洗过的黑发简单的挽起,只留一只簪子斜斜的插着。精致的粉黛卸去,几丝疲惫之意就暴露出来,江北栖隔着凤冠垂下的纱布,按了按有些发昏的脑袋,等意识到下一步该干什么的时候。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洞房之夜……
洞房之夜……
这个才是现在要担心的。
就是,对已经十七岁的江北栖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这后宫里的长辈了,哪怕这个并不太追求美色的皇帝后宫并不充裕。
可要放到现代来说,她真的只是一个未经年事的小女孩,不知道,不理解,不明白,一个被捧在手里的贵家大小姐。
不论这个时代,还是那个时代。
都是、都是……
所以这时空留下的落差,蒸腾着心底的那叫嚣的慌张,真的只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受折磨?
刹那间就像突然清醒了一样。
恍恍惚惚的站了起来。
现在就离开——
来得及的吧?
来得及的……
然而思绪只是流转了一下,外头的门突然就“吱嘎”了一声。
推门而入的人只染了一点点的酒气,但也纠缠着徘徊着,抹的几分艳色旖旎蒸腾起来。上好的皇家酒混着淡淡的龙涎香,熏的人晃不过神。
英俊的眉宇之间没有一点醉意,俊朗的面孔染上了只微红,剑眉微挑着,眼底万分清明。
“陛下……来了……?”
“嗯。”华凌恒轻轻的应了一声,几步上前帮她挑开了头纱,“朕怕你受不住。”
“所以就……早些来了。”
江北栖愣愣的抬起头来看向那人,下意识的喃喃了句“谢谢”。
好像……
其实……
没那么可怕的……
华凌恒轻笑了一声,执起一杯清茶给她,“朕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华贵的东西,所以今日辛苦你了。”
“嗯……”江北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来,指尖触上渗着热气的茶杯的时候,好像不经意的颤了一下。
“那个……”
“嗯?”
“可不可以……”
“……?”
“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你倒是说呀……”
“……”江北栖半分犹豫的抬起头来,但很快又垂了下去。
“可不可以……”
“可以。”华凌恒只是万分无奈的叹了一声,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引的她小小的瑟缩了一下。
“朕知道你的意思了,既然如此就好好休息吧,朕想着皇后也该累了,既然你不愿意……”
“就算了。”
江北栖咬着下唇,声音染上一点沙哑,“好……”
心里像是漏了半拍。
这样是好的,江北栖宽慰着自己。
反正……
反正……
不可以陷下去,不能陷下去,玉壁石到手以后——
也该走了。
“累了,早些歇着吧。”华凌恒只好站起身来帮她掀开被子。
这棉絮,也柔软的很。
但是看着床头人依旧呆呆的没反应,不知还在想些什么,华凌恒只能先放下被子,弯下腰来将她横抱而起。
不轻,但不重,也正是一个臂弯的重量。
但好像还是纤瘦的有些过分了。
江北栖小小的“哎呀”了一声,下意识的就要挣扎一下。
“回神了?”
“啧……”江北栖咬咬下唇,几分别扭的把头扭过去。
“你呀……”
华凌恒把她放在床上,又细致的帮她掖好了被子,才直起身子看向她。
“臣妾不是小孩子了……”江北栖捏着被角,好些为难的蹙着眉尖。
华凌恒半真半假的“啊”了一声,接着自己掀开被子躺到她旁边。
“睡了。”
“……”江北栖倒是坐着看向他,却什么也不说。
“还有什么事?”
“嗯……没事。”
“那就快点睡。”
“嗯……”
“再不睡,别怪朕做些什么奇怪的事。”华凌恒接着就把她拉下来了。
江北栖脸上泛起一点红,然后……
然后……
悄悄退开一点点距离。
一点点。
再一点点……
“该掉下去了。”华凌恒的声音突然横出来,然后一伸手把她给揽回来,按到自己怀里。
“……”江北栖刚偏着头想退出来,却惊奇的发现那人的力气大的很。
罢了罢了……
江北栖微微缩了一下。
好像……
有那么一点点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