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一次汹涌而来的寒潮终于退的干干净净，被寒气打蔫了的奇异珍花，也随着温润的暖意，吐出几朵花骨朵。
江北栖的脸色有几许的苍白，脚步也没有什么力气，黑色长发用着素色的玉钗松松挽起，身上只简单的着了一件素色的长袍。
绿烟跟在她身后，江北栖没说话，她也就不说话。于是，此时的御花园安静的过分，若不是还有两人浅浅的脚步声，倒真的没有什么生气。
然而只是一倏，脚步就停下了。
抬眼过去的那个方向，映着一座孤零零的宫殿，那里没有金碧的辉煌，也没有横梁的交错，只有被火烧过而遗留下来的乌色与漆黑，像是——
像是有狰狞的冤魂在无声的控诉着这一切。
门前高高挂起的牌匾上，本该大气的字体早就模模糊糊，于是只能跟着烧断了的横梁，斜坠在一旁。
前殿还勉强残存了大概的形态，可旁侧的偏殿和后殿真的是完全变成一片废墟，是得承认这宫殿木质的材料燃火快，可烧到这样凄惨的程度……
眼前突然就模糊起那明晃晃的大火，慢慢的扑腾起来，然后剧烈的灼烧，一点点消噬着人心……
江北栖极为难堪的转开视线，任由着一股扼制心头的窒息汹涌而来。
她当然知道，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本来只是一点的火星，悄无声息的从舔上了的一根横梁，接着火势就漫开了，那样灼目的颜色一点点的吞噬了后殿，偏殿……然后就漫进了前殿里，做着引人注目的狂妄叫嚣。
因为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她的预想，所以她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再回皇宫，也就自然没有想到过，这样一片完全是由自己造成的废墟，会突然就这样冲进视线里，狠狠的蹂躏着汹涌而来的记忆。
苦涩沿着嘴角蔓延开来，或者更是从心底交织着蔓延而上，江北栖偏了偏脚步，衣摆荡开一段残存的弧度，也就转头走了。
过了好久，才似漫不经心一样的，荡过一阵涩涩的声音。
“绿烟，你说……陛下为何迟迟不下令重建宫殿？”
绿烟视线万分平静，也就像在普通的回话一样，只有脚步跟着眼前的人顿了一下，声音是几分清冷。
“主子是在意的吗？”
江北栖微微顿了一下，没有马上的回答，似乎是在咀嚼话里的意思。
在意？
在意……吗？
她……
“我……不知道啊……”
江北栖说着试着扯出一点笑容，可她那一下子就把袖袍抓紧的动作也被绿烟收在了眼底。
“我当初就没有想过再回来，现在的一切完完全全脱离了掌控，这不是计划里该出现的……”
“宫殿……我没有想过会不会重建啊，这样的事情离开之后就无需记挂才是，不过应该是会修的吧……不然还有这么多的年岁呢，怎么可能就此荒废……”
听着她的话语越来越无力，绿烟清冷的眉眼微微颦蹙起来，而后就停下了脚步，接过一句轻飘飘的话。
“属下告退。”
果断的声音突然就打断了自己，江北栖僵了一下才慢慢的转过身来，绿烟直接的对上了她的视线，示意的欠过身后就走了。
没有人可以帮她，没有人。
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处理好些，她这个做下属的，在昨夜谈了那么多，其实早就够了，倾听者的任务已经结束，剩下的，再做下去反而对她是一种干扰。
看着最后一点身影彻底消失，江北栖脚下忽的一个虚晃，就要跌倒下去。
怎么办？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安静到凝固的气息卡在空中，再也流不动，江北栖也就这样僵直的站在那里，直到过了好久，突然响起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江北栖麻木的转着头，瞧着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两名娇俏的少女。
那样的距离实在微妙，江北栖看得见她们，她们却全然不知皇后就在她们身后。
两人轻质的宫装，一点也不累赘，清清淡淡的颜色，映的正是十几少女的娇羞。
“姐姐，你为何要说进宫不好啊，我看这御花园的景色，一点也不差呢……”
是一名年纪较小的少女对另一名比她大一些的少女说着，红扑扑的小脸上尽是欣喜的期待。
被称作姐姐的忽然也就轻轻的叹了一声，微微摇头之下道：“君瑶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姐姐你又是这样的态度。”那少女只是骄傲的扬起头来，任由着伶仃的步摇撞出清脆的响声，“君瑶在外头就经常听说宫里的繁华，如今跟着姐姐进来见识一番，果真不错！”
那少女又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却也就想着避开话题，“你小声些，不要如此大声说话。”
李君瑶撇了撇嘴，“哪里大声了呀……再说这四周又没有人……”
见李君瑶一点不收敛，那少女赶紧拉着她就要往前走。
“姐姐为何要这般急匆匆？”李君瑶顿了顿脚步，“这景色本来就是给人看的，现在却要如此匆忙的逃避……哎呀！那里这么会有这么大一座烧焦了的宫殿！”
“嘘！”忽然一个侧身，那少女马上就堵住了她的嘴，“别乱说！”
“姐……”李君瑶见她有些慌乱，郁闷之下又是好奇，却也懂得压低了声音，“姐姐不是昭仪嘛，为何君瑶总觉得姐姐在这宫里缩手缩脚？”
没有留意她脸色猛地一变，李君瑶继续道，“姐姐，君瑶的意思是，你看看呀，如今后宫里，只有沈贵妃和皇后娘娘的地位比你高，这沈贵妃被皇上三番五次的软禁，皇上也就独宠着娘娘一个人，可是久了自然要腻厌，所以姐姐你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到时候啊……”
“住嘴！”李昭仪猛地就喝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行了，决定把你带进宫里来参观果然是错误的决定，这后宫岂是来给你玩耍的地方！”
“姐姐……”李君瑶吓了一跳，听到说是不给她在宫里呆下去了，“君瑶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君瑶不知这宫里的规矩啊，姐……”
见李昭仪脸色还是十分的阴沉，转了身扔下自己就要走，李君瑶突然就瑟瑟的哭了出来。
“姐……姐！君瑶知错了……”
李昭仪给她扯住了衣服迈不开脚步，转回身子看着她畏畏缩缩的哭着，突然也就心软了。
其实……怪谁啊！
“君瑶……”李昭仪十分头疼让她安静下来，拿出绣帕给拭着眼角，“别哭了，赶紧把眼泪擦掉。”
李君瑶小小的抽噎了一声，赶忙胡乱着摸着眼泪。
“陛下……最见不得女人在他面前哭了啊……”不知道为什么，李昭仪也就突然的呐呐了一句。
李君瑶的手一顿，见着李昭仪好像要说什么，但看了自己一眼后，却也就准备把话咽回去了。
李君瑶那里还顾得哭？到底是那样的性格，“姐，你说，你继续说，陛下怎么了？”
李昭仪瞟了她一眼，摇摇头，“罢了，不说也罢。”但一会自顾苦笑一声，就继续说了。
“不过是是臣妾记得，陛下刚登基那会，有一个才女做错了事，哭着的找陛下求情，最后吵得陛下烦了，竟然直接当场赐死……”
“两年了，臣妾从陛下登基开始，作为第一批秀女进宫，走到最后的，竟然也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大多，都是受不了陛下的冷落而心生怨恨，自杀了……”
“天下都传闻陛下不喜女色，其实他们哪里知道，陛下是只喜欢极盛女色罢了，皇后娘娘半年前入宫，终于打破了陛下不曾宠幸后宫的局面，可其实谁都不敢有一点怨言，皇后娘娘，才是那个真正配得上陛下的人啊……那样极盛的容貌，论谁看了，都要疯狂的，我们，甘认不如……”
“两年前，新皇登基，臣妾亲眼看着陛下在朝堂上步步艰险，现在终于坐稳了皇位，也找到一个可以相配的人，希望娘娘可以陪着陛下一路走下去。”
“姐……”李君瑶最终还是忍不住打断她，“娘娘陪着陛下自然是好，可是后宫三千佳丽，独宠一人，先不说其他，就是子嗣也要成问题……”
李昭仪痛苦的惨笑了一声：“君瑶！你果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后宫三千佳丽，你又是听谁说的，华国五百多年的历史，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个多情的帝王，开国的安华公主说的好：不能许诺人家终身，就不要召进宫里来消磨芳华！不然你以为，为何陛下就一个皇弟，先皇愣是一个公主都没有留下啊……”
“代代少传，祖祖少传，逢上难关的时候更是穆氏后人出手相助，好在届届皇后也都是一个明事理的，少有的嫔妃更是本本分分，唉！这沈贵妃这样闹，还当真是第一人了！”
两人慢慢走远了，声音也就越来越淡。
“那姐姐在宫里可怎么办啊……”
“这才斗着胆子叫你进宫来陪陪我，消磨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