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便有那好事长舌的妇人跑到村里黄老大家说去,那黄大的老婆听得马车很大,都齐齐猜想里面怕是有不少的好物事,狠不得跋腿就向老二家跑。偏偏婆婆把着大门不让出,横眉怒目让她止住了脚步,可那猫抓似的心早就飞到黄老二那丧门星家。
连着几日的大雪降温,这屋太破旧不保暖,即使烧着炕屋里还是冷,黄大妹决定今儿剁整支野味吃个够,补下肚里油水,不再抠抠省省的吃,说干就干。她让她哥去剁那野鸡,起身便去菜窖拿些土豆,大白菜出来。一旁的小妹看她要烧野鸡,求着要吃红苕粉丝。
那红苕粉丝是在那进村卖货的货郎处买的,虽贵点但比冬天专跑镇上买方便。听妹妹要吃红苕粉丝,黄大妹便也拿出那包粉丝,抽了些出来用水泡发起来,好备用下锅。
正忙活着,忽听外面有人叫门声,黄二毛与大妹互看眼,便开门走了出去。
打开院门发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车夫早已从车上搬下大刀肉、米面糕点和干果类的物事,径自往院里走去,倒将黄二毛绊到一边让路。
“我家没买这些东西,大叔可送错地方了?”二毛要拦阻时接着又一妇人下车来,衣裳整洁端庄大方,那穿作打扮不像村中妇人,慈眉善目生得富态和蔼。
“这里可是黄二娘子家?小哥可与我通报下,胡氏绣庄前来拜访。”话音才落下,黄寡妇与大女儿跑了出来。
突然一陌生男子抱着东西闯进屋,把娘三吓一跳跑出门,再看到院里进来的是胡掌柜娘子,便放下心来,将人迎进屋去。
车夫放下东西出门外守车,胡娘子被黄寡妇迎进家门。打量屋内。茅草屋顶是新换的,墙壁斑驳有些年头,墙缝还透着风,摆设少切简陋,除去炕上的铺盖是新的外,其余物件已用到破烂来形容也不为过,大体上收拾的干净整洁。
胡娘子与黄寡妇坐上炕,大妹端上碗装白开水。那边黄小妹怯弱的依偎在娘怀里悄悄偷看对面的妇人。
“刚门外可是你家大儿?”品性敦厚不见利起心,虽年岁小却知礼不糊事。
“本是二儿,初秋时大儿伤风病去了。如今他已是家中最大的了。”黄寡妇搂着小妹伤悲起。
“妹子莫要悲伤,只需几年,这二儿便可撑起这门户了。还有这小闺女长的这可人儿疼的,这模样待大了,妹子你家门坎可要被人踏破不可!”黄寡妇面上瘦黄,五官司清秀,楚楚可怜之姿,谈吐斯文有别与寻常村妇的粗鄙,两个女孩也随了娘容颜秀丽。
那大女孩儿眉眼清秀,珠白分明,性格应是直爽果断有主见的。端茶上果盘不用她娘吩咐,还晓得让她哥为车夫送去热水干果,事了便坐到那灶边添柴为炕加热。
怀里的幺女应是个娇娇儿躲在她们娘怀里偷偷看人,虽是美人胚子雏型倒不如那大女孩端方大气,可能是年幼缘故。
“家里简陋,无茶水待贵客,掌柜娘子莫要嫌弃。”黄寡妇看那堆与橱柜旁的米面肉食等物食,不知胡娘子此来为何!
“大妹子莫怪我冒然上门,却是有事相求!”
原来那日胡掌柜夫妇将那桃奉与老太太吃,第二天那冬日从不下炕的老太太居然下得炕来满屋溜达。别人当稀奇,只这夫妇俩对视后心便有数,便交代家里人对外只说,是老太太新吃的寻来土方子奏效了,隐下那桃子的事。
“那桃可非凡品,妹子心厚道,我们也不能昧下良心白得这好东西。”话毕胡娘子从怀中掏出一小荷包,不顾黄寡妇推迟径自放入黄寡妇手上。
“妹子,姐姐知道这是个世间难得的,也不问你家何处得来,更不会说到外间去,只求妹妹家若是再有机缘得到,有那余的便让些个姐姐我。”黄家众人才知是因那桃的原故。
“家中婆母早年操劳,落下冬日不得下床的病,也不求治好断根,只需让她不再冬日受那病痛苦便好,能好几年便是赚的。”
黄寡妇不是嘴巧会说的,小妹还是孩童,二毛在外间陪那马夫,只得那黄大妹来回话。
“大娘对我家的照顾,我娘是知道的!那桃得来的巧也不多,这才送与婶婶的。若是日后还能得到必会记得婶婶的。婶婶今日不当如此做的!”黄寡妇也是附和女儿,并将荷包还与胡娘子手中。
“今冬如此大雪来年必是多春雨,这茅草屋顶能搪住雪却拦不住雨。你小妹妹人儿小哪禁得住那春雨淋,就让大娘为你家屋檐添个瓦片,不图别的只求心安!”胡娘子更是喜这黄大妹,小小年纪便举止大方,谈吐清朗,倒胜过她娘亲见人怯三分之态。
胡娘子来时已决定好,便坚持不收回,下炕出门利落的上马车离去。
二毛关好院门进屋去,屋内炕桌子摆着三片金叶子,母子皆呆了。若是早有这金子看病,黄二父子也许救得过来不会把命丢了!这是命啊,黄寡妇悲从中来,泪珠止不住滑落,怀中小妹见此也跟着哭。
“娘又是落哪门子泪?今天胡大娘来家必会被村人知晓,少不得那大伯娘会闻讯跑来,不如现在想想如何藏好这些东西!”黄大妹见不得自家娘哭,哭要能把事哭圆满了就是一日哭到黑也不打紧,可非如此!这哭又有何用?费时哭的功夫不如多做些打算!
见女儿满脸不喜之色,黄寡妇也不哭了,一家人合力将米面肉类送来之物摆些橱柜打眼处,别的全部放干柴堆里藏好,等过了这时段慢慢拿出来吃。至于这金叶子就依胡娘子的,雪化天暖时请人重新搭屋铺瓦片顶!
这日天将将黑时,黄大的老婆果然跑了来,撞开院门冲进屋内。黄家母子正坐在炕上用晚食,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们大伯娘双眼珠如粘在那米面上移不开似,双手把这些东西往怀里扒拉,毫不客气大有拿光之意。
黄二毛气得冲上去要与她理论,大妹扯住他悄声在耳边说话,便出了门。
“孝敬长辈才是正道,没得老人在家吃杂粮糠饼子你们小的躲着吃香喝辣的!”北方少有种白米,面粉更是精贵难见的,今儿要不是来得早,明儿就要被这窝丧门星糟蹋了。
“啪”的一声大妹猛将筷子拍桌上,吓得那大伯娘一跳!
“大伯娘这是做什么?要抢我家粮食?年前往您家送孝敬奶的野味儿,那份量没有十成也八九成,没进到您肚里吗?怎么还不够?我们两家是分了户个自过的,族里也分了谱的,没得大栓小栓哥不孝顺您,还得隔房的侄儿侄女来敬孝的说法!”
“小贱货,甩脸皮子给老娘看,个不懂尊卑的小畜生养着有莫用,倒不如卖那窑子里,还能省下口嚼头!”看着黄寡妇在炕上抹眼泪软弱无用样,黄大婆娘洋洋得意叉腰破口大骂,更是嚣张。莫说这些东西,就是这丫头再大点她也能做主卖出去换聘金钱!尤其这大的,最是可恨,给她找个山旮沓里的主,让她苦水里泡着去!
“大伯娘这快就给春花姐找到去处了?明儿我就村里去跟我奶道喜!春花姐要进窑子了!”大妹牙尖嘴利回敬着,她再不懂也知道那不是好话,大伯娘向来污言秽语粗鄙不堪。
“个小贱人,明天就提脚给老娘卖去那窑子!你这贱命可比不上我家春花的!”
黄大家婆娘面目狰狞怒不可揭的冲向大妹挥掌而去,大妹躲闪不及被打中脸颊,顿时半张脸红肿起来。
黄寡妇见女儿被打,再是软性的人也被激起几分脾性来。下炕便冲在女儿身前与那黄大的老婆撕扯起来。但她是长年做绣活的人手上没劲身子又瘦弱,不似那黄大的老婆生来做惯田间活的,又生的膀圆腰粗,手上有劲。几番撕打下来便落了下风,母女俩被打得无招架之力。
黄大家婆娘见这母女团腰抱头衣裳不整头发零乱,被她打得像条狗般狼狈躲闪,胸中那口长久以来的恶气得到舒发。
自黄二死后,婆婆虽不待见这妯娌,丧门星的骂不绝口,只她知道婆母还是偏心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