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九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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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在特批下,我不需要参加军训,那一个月做的最多的事,应该就是唱歌吧,像个疯子一样抱着吉他满校园乱跑。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可能只是因为,除了家人,吉他便是我的全部。每当孤独的时候,只有音乐才能像一股温暖的泉流,沁人心脾。

还记得我在主席台上唱的歌吗,那天你们在军训,我又拿着吉他去操场上。结果被教官叫到主席台上唱歌,那是我凿出的第一道痕迹。我就像你那天在主席台上一样,镇定的唱完了歌,那首歌是送给你的,因为是你给了我勇气,迈出了第一步。

也许只有当生命到了最后时刻时,才会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透彻。世间的诸多诱惑对你再无意义,你只求能在这有限的时间了,多做一些以前自己想做而没有去做的事情。你不再有顾忌,不再害怕选择,只需要天马行空的给下一秒缔造一个随心所欲的故事,不管结局是凄凉也好,圆满也罢。

然而狂风暴雨之后,总是留下一地无人收拾的狼藉。激情也一样,褪去之后,便只剩下一颗空洞迷茫的心。疯狂了一个月后,那肆意燃烧的激情也开始被身体里的魔鬼蚕食殆尽。因为当死神的手一次次的向我逼近,当现实的屠刀一次次割破我这假装的勇敢,真实的不甘,暴露无遗。那一大把一大把的药,一次次的化疗,还有这看不出痕迹却毫无生命的假发。我的心里,就从来没有真正的逃脱过,我自己已经不能成为自己永恒的意义。

原本我以为我跟你之间应该不会再有故事了,但没想到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却勾动了你的心,也成全了我的心。那天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那双好奇的眼睛流露出的东西,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其实你心底,也有着自己的一片土地吧。那里无人问津,波澜不惊,不然何以解读出那琴音中的不甘。毕竟从曾经那个勇敢冲动的少年,变成如今这成熟冷静的模样。丢失的,该是那没有名字的天性。

你说我从不弹忧伤的歌,可你呢,从来都听不进快乐的曲。你那满是围墙的心上,种着的到底是一片什么样的种子,开出的,将是一片怎样的花海。我竭尽全力,终于窥到那一丝门径,却只能远远观望,再也无法靠近。

泽林说的对,你就是上天派来的,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早的倒在了那条下山的台阶上。万丈霞光再美,也将成为我最后的夕阳。

“张大元,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难过啊。”我向着太阳大声呼喊。

“走?你要去哪。”那傻子淡定的声音。

初升的红日印着他的侧脸,坚毅,刚强。

“大爷当然是去红日初升的地方。”我指着那一轮丹霞,对他笑道。

“那我陪你去好了。”他满不在乎的说道。他说话都是这样子,不漏一丝心绪。

傻大个,我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癌症就是一个冰冷的魔鬼,残忍无情。越反抗,它越兴奋。下山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几欲虚脱,迷迷糊糊中,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便失去了知觉。

我又做了那个很长的梦,梦里妈妈带我去外地旅游。途径一地时,我看到马路对面的商铺卖着冰激凌,于是嚷着要吃。马路上车来车往,怕危险,妈妈让我在原地等着。那天也如今天一样吧。烈日高悬,炙烤着大地。

我看到马路对面的妈妈拿着冰激凌对我招手,我开心极了,以至于忘乎所以,想要横过马路,接着汽车的轰鸣声和妈妈的尖叫充斥了整个世界。

一个瘦小的身影飞快的冲了出来,把我扑离了马路。

那只是一个跟我一般年纪的小男孩,他扶我站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稚嫩的笑容透露出洁白的牙齿,澄黄的皮肤阳光帅气,让我心旷神怡。他好勇敢,我幼小的心灵里从此便有了英雄的模样,深深的烙印在我心里。

然而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阿姨就冲了过来,拧着他的耳朵,边走边骂:“想死了是不是,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他一边皱眉一边笑着回头,大声说道:“我叫张大元,地大物博的大,开元盛世的元。”他的眼睛,像是在闪着光。

当我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昏睡在另一个病床上的你。医生说你一路把我从山上背下来,导致体力透支了。那一刻,我好感动,我幡然醒悟,我这仅存的生命,早已经不属于我自己,它属于你,属于我的家人,属于爱我的每一个人,我早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去放弃它。我也时长恨命运让我在这个时候遇到你,也感谢命运让我在这个时候遇到你,那种恨和爱,在心中反复激荡,让我声泪俱下。

我经常会想,你的眼睛,你的表情,到底是志存高远,不为外物所动。还是已经看穿了世间一切,再难有波动。其实这也是你的假装吧,哪怕内心早已经掀起无尽波澜,也要假装镇定,假装淡然,假装自己没有那颗炽热的心,但纸始终都包不住火,反而会越烧越旺。

每次看到你帮我把早餐送到楼下,我心里就仿佛得到了无限的满足。我也想去吃,也吃过一次,然而刚下肚没多久,胃里就翻江倒海,全都吐了出来,伴随着的还有那让人抽搐狰狞的疼痛。室友们被我的样子吓怕了,我求着她们不要说出去。我在别人眼里已经够异类了,我不想别人再拿一种怜悯同情的眼光看我。其实更害怕的,是不敢想象你的眼神。

或许只有自己深陷苦难,才能看到苦难。只有自己深陷死亡,才明白世间不过是浮空一场。当我第一次看到那双眼睛时,那一瞬间我明白,生命不分高低,都是平等的。

那天下着雨,阴雨迷蒙。我如往常一样从医院出来,路过街口时。他就坐在那里避雨,全身肮脏不堪,衣衫褴褛。那是一个流浪汉,油腻到打结头发下隐藏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那是一双对未来没有希望的眼睛。

我把手上的零钱给那个流浪汉时,他用一种很诧异的眼光看着我。后来我知道,比起钱财,他们更需要的是食物。他有着轻微的精神病和抑郁症,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我能跟他说几句话,他说给他钱他也不会用,他根本不知道那张钱的价值,能买一些什么东西,也不会算数,并且像他那样子去买东西可能还会被人赶。他说他遇到过的流浪汉中很少有人去乞讨的,或许是不明白的钱的价值,或许是不明白乞讨为何意。让我震惊的是,他最后说到了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