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若雪三生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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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人走茶凉

“咳咳,咳咳……”

丹炉边墨色长袍的女子用扇子轻轻扇着火,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她的动作看起来漫不经心,额头却已经出了汗,她很紧张,握住扇子的手都捏出了汗水。

面色很是苍白,毫无血色,然而最惹人视线的还是她那满头的银丝,如雪一般的银丝,触目惊心。

突然,有什么裂开的声音从炉子里传来,她扇火的动作一顿,轻轻地把扇子放在一旁,小心地打开丹炉的盖子,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成功了,居然成功了。苦笑出声,你看这就是天意啊!

打开门,看见那个人还是木着脸坐在椅子上,好像自从她进去以后,他就没动过一般。她之前在里面炼药的时候好似听见外面有人说话,言语之间谈到柯若雪怕是不行了。他这是怕她出事,所以一直心悬着,不知道动弹?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以后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至少,今晚过后便不再重要了。

炼药之前,她换了一件衣服,擦了身子,包扎好伤口,如今若不是她面色有着不正常的白,也许还看不出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喏,丹药已经炼成了。”她把白色的瓷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虽说已经有些凉了,但解渴却是足够了,待缓解了口渴,似是想到什么,她有些释然,“当年也只是为了还她的一个恩情才在柯府这么多年,如今我这五颗丹药加上这几年也足够了。”是的,她不是同书越他们一般是柯府的人,只是暂时待着而已。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长久待在同一个地方的性子,一开始是为了恩情后来是为了他,如今却也够了。

恩情还了,他也终究是妄想了。

尘缘了却,我自离去,该是该是。

书越略显呆滞的眼珠转了转,慢慢聚焦,伸出手握紧面前的瓷瓶,手不断地收紧,并没有出声,眼睛干涩得发疼。

芝心低笑出声,嘲讽之味毫不掩饰,抬头再看他时,面色冷漠,“这是我最后的法子了,你去试试吧!”若是还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回天乏力了。

看他这么难受的样子,怎么能奢望那是因为自己呢?

书越愣了半响,然后猛地站起身,拿起手上的药,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芝心看着他那么用力奔跑的背影,喉咙忽觉很干,面色有些僵硬。昏黄的烛光下,再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明明是性温的红茶,怎么喝到喉咙里却有一种铁锈味呢?

拿开杯子一看,茶色不再是熟悉的金黄色,而是一种黑红色,黑红黑红的。芝心微愣,摸了摸鼻子,血滴还在继续,停都停不住。

想笑,却发现血色都已经漫出了茶杯,触目惊心的颜色。

泪水滴落,“啪嗒!”惊落了什么,疼痛了什么。

再见,我爱的人!这辈子,你终究还是不能成为我的爱人了。

“呼呼呼……”

书越握紧白瓷瓶的手都沁出了汗水,站在柯若雪的门口顿了顿脚步,平复了自己呼吸,然后一如既往地轻轻敲了敲门后,推开了门,面色如常。

他总是能冷静地处理好所有的事,总是能温柔如初地对待柯若雪的事,而他从来都不知道,也许这是芝心最爱他的地方,却也是让芝心最痛苦的地方。

芸桂单手拄着额头假寐,眼下的黑影很重,想来是好几日没有好好睡觉了。

听见敲门声,下意识抬头看去,看见是书越,站起身迎了上来,面露焦急,“书越,你去哪里了?”刚刚大夫都下最后通牒了,书越和芝心却不在。

“药,我去找药了。”

书越快步上前,扬了扬自己手上的瓷瓶,然后跪坐到榻上,倒出一颗血红色的药丸,咬咬牙,掰开柯若雪的嘴巴,塞了进去。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小姐,您可千万要撑住啊!

芸桂连忙递上水,“这是什么药?”看书越那么紧张,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救命的药,”书越接过水,用小勺子盛了水,倒进她嘴里,然后拿出手帕擦溢出来的水渍。

“有用吗?”大夫都说了是今晚了,难道这个药真的有用?

“如果这个药都没用,那再没有有用的药了。”书越难得有脾气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喂水。

芸桂摸了摸鼻子,也觉得自己说了丧气话,有些愧疚,“这种神药,书越你从哪里求来的?”肯定费了不少力气吧,哪像她们,只知道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

书越擦水的动作一顿,脸上快速闪过什么,选择避而不答,“我自有渠道,你就别问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回柯若雪,其他的容后再说。

芸桂也很识趣,点了点头,看着他服侍柯若雪的一举一动,不自觉地发出感叹,“有时候,其实挺羡慕小姐的,书越你总是那么温柔。”说起来都是一起长大的,怎么小姐的待遇总是特殊一些?

也不过随口一个感叹,若说嫉妒什么的,那倒也没有。

药到底是送到了,书越的心也定了一些,“什么?”他不是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吗?有什么好羡慕的。

觉得他不以为意的样子,有些漠然,芸桂哀叹自己没有柯若雪的待遇,“其实以前有想过,小姐会娶书越为侧君的。”书越优秀,又很体贴,对小姐又好,这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么?

书越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有些无语,“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你嫁给柯若雪?

芸桂愣了愣,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难道书越想做的其实是正君?”其实这在柯家,如果小姐真的喜欢也不是不可,但是到底身份上还欠缺一些。

“芸桂,你今日是吃酒了?尽说些胡说,小姐就是小姐,我何时起过什么心思?”荒谬至极,这话他们说还好,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他在柯府还要不要待了?

“不要告诉我,你不喜欢小姐。”芸桂嗤笑出声,难道敢做不敢承认么,他不像是那种人呀,“自从来到小姐身边,你的心何时离开过小姐?别说我,怕是正君都能感觉一二了。”但凡有眼睛的人谁看不出来,他今天倒是在这里跟她否认,确定她会信吗?

书越忽觉心里凉飕飕的,手一抖,“啪嗒……”水杯掉落在地,书越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觉得我喜欢小姐?”怎么可能?明明没有呀,为什么要这么说?

“拜托,有眼睛都看得出来好吗?”芸桂连忙用毛巾擦了擦矮塌上溅到的水渍,随后丢开,感叹道:“老实说,如果不是有正君,其实我还是挺支持你的。”也许正君没有书越那般温柔体贴会照顾人,但是就是招人喜欢呀!

“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也包括她吗?“芸桂,你继续照顾小姐,我忽然有点事要赶快去办一下。”开什么玩笑,这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

想到那种可能,书越难得心烦意乱起来,不等芸桂回答,猛地拉开房门,心一惊,顾殿披着长发面色清冷地站在门外,越发消瘦的小脸埋在厚厚的狐狸毛中,看见他开门,静默半响,淡声说道:“不是有事要去办吗?快些去吧!”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越过他进了屋。

连正君都不信他吗?所以,真的是每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吗?

若是以往,他肯定会留下来,用他的方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如今却不是以往了。他在乎的人,很可能要离开他了,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的,小芝。

顾殿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眉头微蹙,眸色看不出喜怒。

“你在做什么?头发怎么回事?”他脸上的笑意一僵,声音有些尖锐,颤抖着快步跑进了屋子。

芝心刚换上墨色的衣袍,正准备系腰带,看见他有着一瞬间的闪躲,“你、你怎么来了?”边说着快速绑好,不让自己胸口的伤口被看到。

书越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白发,并未注意她的小动作,声音都不自觉带着颤抖,“小芝,小芝,头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白了,下午看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事?”只听闻过那些武功高强之人心神俱伤会一夜白头,可是芝心并没有武功呀!

“无碍的,”芝心退后一步,从他手中抽出白发,身体有些撑不住,连忙扶住旁边的桌子,借势坐了下来,“我下午查了一本外古医术,上面说了一种制灵药的法子,我想着试一试,只是这颇为耗费心神,所以才会如此。”

“可是……”那也不用一夜白头,真的全部,都白了。

现在的她,其实很是虚弱了,但是偏偏又不能在他面前露馅,不然也太丢脸了一些,“好了,书越,莫要再问了。那灵药的材料我已准备好,我要先进去炼药了,有什么事情出来再说,好吗?”

“芝心……”有什么事情不能现在说的,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小姐的病耽误不得。”如果,你再问我,我便告诉你。芝心在心底这样说道。

可是,她还是失望了。

书越后退一步,捏紧手上的帕子,低声应道:“好,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出来再说。”柯若雪的病千钧一发,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可是,她出来的时候他说了什么,他什么都没说。

“嘭——”

寂静的夜里,推开门的声音是那么响,屋子里漆黑一片,那唯一的一盏烛台上的一抹光,也因为他的大动作,挣扎了一下,熄灭了。

果然,人走茶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