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小黎端着托盘里的药快步走进顾园主屋，房间里烧着地龙，比之外面要暖和不少，看着坐在床上出神的顾殿，心里感觉怪怪的。
“公子，这是安胎药，大夫说您今日情绪波动太大，需要注意一些，不然肚子里的小小姐怕是受不住呀！”大夫说的话更加严重，但是也不适合转达给公子就是了。
“放着吧！”顾殿眼皮都不抬，淡声说道。
长发披在身上，他刚刚沐浴完，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抱着腿坐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眼睛黑得有些可怕，“小黎，你说雪姐姐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孩子？”他想陪她去，陪她一起走，可是如果真的不要孩子，她会不会怪他，会不会即便他下去找她了，她也不愿意理他？
小黎刚想劝他药要趁热喝的话语一顿，今日柯若雪毫无声息的模样就在眼前，顾殿一脸面如死灰，恨不得要跟着去的样子简直吓坏了一屋子人，最后还是柯家主说的一句，“肚子里还有柯家唯一的血脉，柯若雪在世间来一遭的证明”才把他劝了下来，现在公子提起这个肯定是有什么想法，这个问题一旦回答不好，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若是书越在，肯定能劝好公子，哪像他嘴巴这么笨？
“公子，小黎不知道。”这话可不能乱接，一不小心就是两条人命啊，书越啊书越，你到底在哪里，“只是您仔细想想，小姐可有在您面前提过喜欢孩子？她有没有跟您讲过她期待孩子？”柯小姐啊，您可千万不要掉链子呀！
“提孩子？”顾殿顿了顿，有些茫然。
有戏啊，“是啊是啊，小姐是更喜欢公子还是更喜欢小小姐，奴不知道。”他放轻语气，不敢太急躁生怕激了他，“只是公子您难道还不知道吗？小姐她那么爱你，您跟她唯一的孩子，您说她期不期待小宝宝来到这个世上？”所以公子，你千万不要冲动，千万不要想不开呀！
“不论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雪姐姐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你一定要记得，也要一直相信着，好吗？”
“如今小殿还有了宝宝，所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以前，小殿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原因，如今再加一个宝宝，你说我怎么会不喜欢宝宝，不喜欢你呢？”
……
当时的她抚摸着他肚子的手是那么轻柔，眼神是那么向往，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幸福，她该是有多么喜欢这个孩子。
可是，可是，她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还在，为什么她却先走了呢？
顾殿崩溃地哭出声，即便是柯若雪失去呼吸的那一瞬他都没有哭，每个人都焦急地忙来忙去，他也没有哭，大夫告诉他准备后事吧，他也没有哭。
他为什么要哭，她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他马上就去找她，继续跟她在一起，他为什么要哭？
如今他枕头下面还备着药，他随时可以去找她。
可是孩子怎么办？孩子还有六个月才会出生，六个月那么长，她会不会等他？会不会又喜欢上别人，跟别人在一起？所以他不要孩子，他只想要她，可是她是那么喜欢孩子，如果他真的杀了孩子，她会不会怪他？
孩子自从来到他身边，一直都那么乖那么乖，从来都没有折腾过他，生下来肯定也是个乖宝宝，这么好的孩子，她知道了会不会更讨厌他？
疼痛从心口蔓延开，随着血液流通到身体每一个角落，麻麻的，触电一般地疼痛，他喘息着，呜咽着，心口像塞着一个草团子，又闷又疼。
他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她走了，他再也看不见她了。看不见哭，看不见笑，也看不见她爱他了。
“公子，公子，您别哭呀！”顾殿压抑了一天，哭出来是好一些，可是他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容不得情绪大幅度波动。
“小黎，小黎，小黎……”他到底该怎么办？谁能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一望无际的青草园地，矮小的丘陵起起伏伏，远处的日落余晖照射着大地，莫名祥和的气氛。顾殿咬咬唇，有些无措。
前方的人似是感受到什么，回过头望着他，笑得宠溺温柔，“过来呀，傻站着做什么？”啧，有些事情还是想着两个人商量一下比较好。
顾殿提着衣摆快步跑上前去，前方的人面色一僵，连忙站起身扶住迎上来的他，语气有些生气，“双身子的人怎么不知道注意一点，摔着可怎么好？”这样子的他，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
“雪姐姐，”顾殿紧紧地抱着她，哪里能听见她的话，惊喜而兴奋，“我这不会是在做梦吧？”是不是之前的那些才是梦，她没死，她一直都在。
柯若雪有些无奈，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眸带着歉意，“对，你的确是在梦里。”是她的错，抛下了他。
顾殿抱住她不断收紧的手臂一僵，脸上笑意顿住，但还是抱着她并不撒手，但也不再说话了就是。
试探地推了推他，发现根本推不开，便也不再坚持，凝神看着旁边一会儿，青草园地凭空出现了一个软塌，她拉着他坐了上去，“小殿，有件事我需要跟你商量一下。”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腻人。
“我不听。”是不是让他一个人好好活着把孩子抚养成人？亦或者是让他再找个人嫁了好好过日子莫再想她，他不听。
“不是，你听我说呀！”柯若雪有些无奈，身子往后仰，软塌变成了一张床，啧啧，在梦里真好，想有什么就有什么，拉着他与自己面对面侧躺着，“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听我说。”若是她一个人就做了决定，那才是真不在乎他的表现呢！
顾殿不依，别扭了一会儿，垂眸把玩着她的长发，无奈地说道：“你说就是。”大不了，她说了他不听就是了。
“如今啊，我有两个选择，”柯若雪想到小光团的话，有些纠结，继续说道：“第一，是赶快进入下一世，下辈子我们还会相遇，还会在一起。”她就知道还有下一世要折腾，啧，那好像是一个男尊社会，天啊噜，不要啊！
“我们还有下辈子？”顾殿瞪大眼眸，惊喜得不行。
柯若雪指腹摩擦着他的眼睛，轻轻揉着，她就知道他肯定又哭得伤心，“嗯，我们其实还有很多很多个下辈子，所以你不要伤心，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那第二个选择呢？”有很多下辈子又如何，那都不是现在的他了不是吗？
“嗯，第二个选择就是我回去，回柯家大小姐的身体里，继续跟你一起生活。”这就是她的纠结啊，柯若雪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我到底阳寿已尽，若是强行回去的话，需要共享你的生命。”逆天的行为，这也是说了好多话，劝了好久才能得来的方法，只还是很不靠谱。
“还能再回去吗？”原来用他的寿命就可以换回她吗？相比较下辈子还在一起，他更愿意这辈子跟她在一起。失去如今记忆的他，都不是他了。
一样的灵魂又如何，没有记忆，就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柯若雪面色复杂，眸光微涩，“嗯。”所以即便是用自己的阳寿养她，他也毫不在乎是吗？果然是个傻瓜。
“雪姐姐是把选择权交给我吗？”虽说是疑问句，但是语气里的祈求是那么明显，就差直接说出口了。
“嗯，是。”到底知不知道生命的珍贵啊，笨蛋！
“我选第二个，我选第二个。”他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了，只是随后又想到什么，咬唇说道：“若是选择第二个，还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他也知道起死回生到底是逆天之行，难道真的这样就行了。
“还要什么代价呀，我想想啊，”看他一脸紧张地样子，柯若雪故意吊他的胃口，难得开起了玩笑，“大概就是，我要一直对某个人很好很好，守护他爱着他，你知道的，那个人就是我活着的寄托呀！”边说还便深情地凝视着他，调笑的意味明显。
如果说真要什么代价，其实还是有的。
“柯，你要知道，虽说可以回去，但是时间的流逝不可逆转，若是你在这辈子耽误了时间，下辈子你会迟到的。到时候有什么后果，我并不能保证。”
迟到呀，什么叫迟到，大概就是下一个世界里她这个灵魂会晚去，世界的走向会继续进行着，直到她赶过去。到时候是什么情境，一切都是未可知的。
“那两边的时间进行的速度是一样的吗？”那要是她在这边过了几十年，那边再过去，都老了呀！
“不知。”果然一切都是不知。
只是，这个也不必告诉顾殿就是了。
“雪姐姐，你……”她暗示得那么明显，顾殿小脸羞得通红。
“放心吧，小殿的寿命很值钱，能把所有的代价都抵掉的。”所以，不要担心，我们真的能够彼此陪伴着走完这一世。
你死，我死，你活，我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