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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诗与杀(中)

两人在客栈住下之后,蓝蓝才得以静心养伤。每天连静都让伙计将饭送到房间里来,其中必有一碗稀粥、肉汤之类的食物好让蓝蓝容易下咽。当客栈伙计端着木盘送饭来的时候,连静都是在门口接下,而不让伙计进屋以免发现了屋里还有一个人。而到了晚上,连静便坐在床边给蓝蓝念几首诗,诗中若有不解之词,蓝蓝则会给他讲述其中的诗意。这样的日子,蓝蓝倒不会觉得烦闷,伤口的痛感也在渐渐消退,连静也不再是一个天天拿剑的剑客,却像是一个书生,每晚捧着一本诗集来读,发现了许多美妙的诗意。

如此过了十数日,伤口慢慢愈合,蓝蓝双唇之上终于恢复了红润的血色,也到了伤口拆线的时候。蓝蓝已经可以起身坐在床上了,连静剪断、抽去残线,却见伤口处留下了很深的线痕,线眼中又有血流出,于是连静再敷以金创药,以免伤口感染。又过了数日,伤口终于完全愈合,蓝蓝便可以下床来活动,摆弄手臂伸展一下筋骨。看着蓝蓝终于恢复成一个充满生气的女孩儿,连静眼中不由得绽放出了笑意。

蓝蓝盯着连静,似蹙眉想了半天,忽然问道:“是不是很难看?”

连静愣了一下,道:“有一点疤痕,不过还好是在背上,别人又看不见的。”

“哎呀,我不是问你这个……”蓝蓝不由得苦笑一声,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瞪大眼睛又问道,“我这么久都不敢沾一点儿水,头发也没有打理,一定是乱糟糟的,还有这么久不洗澡,身上一定是臭烘烘的,连衣裳也都是破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连静不禁笑了,其实他早已经为蓝蓝买了一套新衣裳,此刻便开门出去跟客栈伙计说自己想要洗澡。于是客栈伙计两人抬了一只木桶到房间里来,然后往桶里倒了大半桶热水。当伙计做这些事儿的时候,蓝蓝就唯有悄悄藏在被子里,等到伙计倒完热水,连静将房门关上之后,蓝蓝才又从被子里爬出来,冲着连静嘻嘻一笑。

连静道:“你确实应该梳洗一下了,我先出去。”说着,又从窗子里溜出去。

蓝蓝脱下身上血衣,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之中,小心不把热水溅到木桶外面,低下头的时候也闻到水中似有若无的一点清香。她细细梳理着耳边湿发,慢慢抚摸着每一寸肌肤,忽然疼惜自己起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的肌肤,手指轻柔滑过,不像是自己在看,而像是自己之外的一个爱人,正轻柔地抚摸着她。她摸到背上的伤疤,虽然看不见什么样子,却成为她一生之中磨灭不掉的印记。她现在已经不记得这道伤口当时是如何的疼痛,这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但是她却忘不了连静抚摸在她背上时的那种奇异的感觉。

蓝蓝从木桶里起身出来,擦干身子,然后穿上连静给她准备的衣裳,是她最喜欢的桃红色内衫和雪白色外衣。当她穿好衣裳,便推开窗户,但见月色清明,心想连大哥应该可以回来了。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连静回来,蓝蓝于是将双手围拢凑在脸颊上,轻轻唤了几声“连大哥”,夜色之中却依然没有任何回应,蓝蓝心头不禁有些奇怪,继而开始心慌,甚至胡思乱想起来,心想她的伤势好了之后,难道她的连大哥就此离她而去了?

时至半夜,蓝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个儿是心慌意乱,忽听见屋顶上的瓦片动了一下,好像有人在屋顶上行走。蓝蓝心想一定是连大哥在故意逗她玩,于是溜出窗外,翻身跃上了屋顶。月色下,但见屋顶上站着一个人,却是背对着蓝蓝。蓝蓝上前两步道:“连大哥,是你吗?”若看那人背影倒是很像连静,又或者是蓝蓝自己觉得像而已。

那人微微侧一下头,既没有说话,亦没有转过身来,而是径直飞身跳下屋顶,踩在树枝上跑远了。蓝蓝连忙追了上去,心想莫非连大哥是要试探一下她的武功恢复了没有?于是施展出飘逸的轻功步法紧紧跟在那个背影身后。待到镇子边缘的一片树林之中,前面的背影忽地消失不见,林子里透着阴森的雾气,蓝蓝不由得心下惊慌,大声呼道:“连大哥,你不要玩了!”才喘了两口粗气,忽然头脑一昏,竟自软身晕厥过去。

蓝蓝是被一股刺激的寒意所惊醒的,醒来后发现有人在她头顶上浇下凉水,凉水打湿了她头发,沿着颈子流淌进衣襟里面,顿时不由得打个寒战。她甩了甩头,发现自己不能动,身子被人用绳索绑在了一棵大树上。此时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之前闯入树林之中随即就中了迷迭香,引她来的那人似乎等不及她自己醒来,于是就把凉水往她头上浇。那人将水囊扔掉,过来蹲在蓝蓝面前,脸上带着一个脸谱面具。

虽然看不见那人的模样,蓝蓝却依然怀疑他是连静,但是她的连大哥怎么会突然如此对待她呢?如果不是连静的话,那么只能说蓝蓝太缺乏江湖经验,如今轻易就跟着别人来到树林中遭遇陷阱。蓝蓝不禁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连静。

蓝蓝心想,她初入江湖没多久,也没有跟什么人结仇啊,唯独在一个月前杀死一个双子而已,于是试探问道:“你是双子剑客的朋友?”

“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人冷笑一声,“你杀死我的朋友,这事儿怎么说?”

“不可能!”蓝蓝轻轻摇了摇头,“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但听那人道来:“一个月前,我和我的朋友本来约好日子在这个小镇上见面,结果我在此白白等候十多天却不见他出现,于是猜测他可能出了事,幸好我在小镇之外的马路旁边找到了我朋友的尸体,原来他早已被人杀了。他是被凶狠的剑招所杀,看来在他死之前曾发生过一场恶斗,本来我朋友的双子剑法威震江湖,如今却惨遭杀害,杀他之人也可能受伤,如果凶手受伤的话,他或许还在附近,于是我就在小镇上开始打探凶手的下落。后来果然让我发现线索,就是小镇唯一一间医馆中曾经有江湖中人出现来疗伤。那老头儿的嘴倒是挺严,我用他儿子的命相威胁他才肯说出实话,曾经有一男一女来过医馆,那女的身受重伤,应该走不远的。于是我又开始在镇上的客栈中搜寻你们的下落,终于发现了可疑之人。那天他去买衣裳,虽然他手中没有拿剑,但是身怀武功之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日我一直在观察你们的房间,原来真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杀死了我的朋友!”

此刻身处危险之中,蓝蓝却忽然想起连静,忙问道:“你把我的朋友怎样了?”

“你很关心他吗?他已经被我杀了!”

蓝蓝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凭你的武功根本杀不了连大哥!”

蒙面人仰头一声冷笑,“能杀死我的朋友双子,你们的武功的确比我高,但是他却和你一样笨,被我引到此处,中了迷香之后,难道他还有还手的机会?”说着,他将一把剑插立在蓝蓝面前,那正是连静曾经拿在手中的剑。

见此长剑,蓝蓝眼中的泪水顿时流淌下来,心想连大哥一定是发现有人在外面窥伺,他是担心她的安危才追出来的,没想到却中了敌人的诡计。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蒙面人忽然慢悠悠地念了一首诗,又冷笑道,“他临死之前,居然还念了一首诗,想不到你们还真诗意。”

听到这首诗,蓝蓝眼中的泪水顿时泛滥起来,哭得可谓是伤心欲绝。这首诗正是前两日连静念给她听的,如今看来,她的连大哥的确已经遭人毒手。她心里开始责怪自己,感觉是自己害死了连大哥,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出现,连大哥就不会招惹上双子,如果不是因为她不小心而被双子所伤,连大哥也不会留在这个小镇上照顾她的伤势,当然也就不会被这个双子的朋友发现,今晚他也就不会死了,总之这一切都是她的罪过。

蒙面人忽又道:“不过这个人倒是很坚忍,无论我怎么折磨他,至死都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包括你。我不能让我的朋友死得不明不白,至少要知道是什么人杀的他。”说罢,突然拔出手中长剑落在蓝蓝肩头,“你们到底是谁?”

蓝蓝倒不为所动,惨然道:“人都已经死了,知道是谁又有什么用?”

“如果连你也不肯说,那我只有想尽办法折磨你!”蒙面人不禁阴声冷笑起来,“果然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儿,当初我的朋友一定是看上你的美貌而有所动心才会招惹上你,然后被你们所杀。既然他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到,不如就由我代劳完成他的心愿,以慰他在天之灵,如何?”说着,他又伸手往蓝蓝脸颊上捏了一把,冷笑不止。

蓝蓝眼看就要受侮辱,恨不得立刻咬舌自尽,反正她的连大哥已被人害死,她也感觉生无可恋。当她甩头躲开那人的手之时,却忽然感觉手腕处有东西往下滑落,那是她藏在腕子后面的小刀,方便在危急时刻滑落进手中,但是此刻她的双手被抵在后背与树皮之间,小刀一时难以滑落到手中。不过这一触动顿时又激起了她求生的欲望,主要是萌生了为她的连大哥报仇的念头,她要亲手杀了眼前这个卑鄙无耻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