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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残情邪爱(下)

女人不禁问老掌柜,为什么客栈里没有客人。老掌柜笑着回答她,整间客栈已经被人包下来了,他们一家人只服侍女人这一位尊贵的客人。女人一边吃粥,一边心想,这个为她包下客栈的人,一定付给老掌柜很多钱,他们竟然连正常的生意也不做了。吃完早餐后,女人提出想去镇上街头逛一逛,出去买一点东西。

老掌柜笑道:“姑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家老婆子,她为你置办就是。”

“让老人家跑来跑去,多不好意思的。”女人亦笑了笑,“我想再去买两套衣裳,明天就打算启程,我还有一些路要赶,不能再逗留下去了。”

“姑娘,你不多住些时日吗?”老掌柜眼中流露出十分惋惜的目光,看看女人身上新换的衣裳,皱眉点了点头,“你亲自去挑选衣裳也好,这老婆子没什么眼光,选不好你们年轻人的衣裳,给你买的衣裳似乎不太合身,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女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们一家人都对我很好,我很感激,只是我想自己出去走走而已。可是……”女人忽然有些难为情,微微垂下了头,愣了好一会儿,方道:“可是我身上并没有钱。”

老掌柜哈哈笑了起来,“不打紧,不打紧。我让阿三跟在姑娘身后,姑娘你只管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阿三会为你付钱,还可以帮你把东西拿回来呢。”

于是女人便去逛街,身后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当女人拿起什么东西在头发上比试比试,然后拿走离开,少年就会为她付账。女人在一家裁缝店里选了许久,少年拎着东西等她一点都不觉得累,甚至感觉是一份美差,因为可以肆意为一个漂亮姐姐花钱。

次日清早,女人收拾好包袱,向老掌柜一家提出辞别,这一家人脸上竟有些依依不舍的神情。女人向老掌柜打听:“老人家,此去少林寺还有多远?”

老掌柜回道:“这个小镇距离少室山尚有十几日的路程,姑娘你一个人赶路,恐怕并不容易。不过不要紧,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辆马车,就让阿二护送你过去好了。”阿二的年纪与女人相仿,在三兄弟中显得沉默寡言,透着一脸的忠厚老实,却是他们三个之中做事最为沉稳的一个。此去少室山,来回将近一个月的路程,交给他才能令人放心。女人感觉这样的安排太麻烦人家了,但是执拗不过老掌柜一番好意相劝,只好答应了下来。

两人坐上马车上路之后,白日里阿二驾着马车赶路,到了晚上但见月明星稀,女人也会让阿二借着月光继续赶路,似乎是怀着急切的心情,很想早一点赶到少林寺。阿二果然很少说话,也从来不问,只是女人说什么他照做便是。有时候女人在车篷里睡着了,阿二便放慢马儿行进的速度,让车子不会过于颠簸。只有等到阿二自己也感觉困顿的时候,才会停下马车小睡一会儿。而等他醒来,或许天还没有亮,他又会继续赶路。

如此行进了四五日,这一天夜里仍在赶路。车篷里忽然传出女人的声音:“停车!”像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缰绳被勒住,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女人掀开车篷的门帘,探头出来冲着外面就呕吐起来,原来是在车中泛起了眩晕,似乎是连日的赶路动了胎气。待女人哇哇吐完之后,坐在车头上的阿二递给她水囊,没有回头,亦没有说话。

女人拿过来水囊,先抿一口水漱漱口,然后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将水囊递给阿二。就在阿二接过水囊的时候,女人却忽然抓住了他手臂,道:“你不是阿二。”

阿二依旧没有说话,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

女人似乎有些生气,伸手一把打落了阿二头上的斗笠。月光洒落在那人脸上,赶车的人果然不是阿二,而是金禅,阿二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突然被识破之后,金禅不禁有些沮丧,微微皱着眉头。

女人冷笑道:“你果然是阴魂不散,原来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金禅叹一口气,轻轻道:“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好过一些罢了,毕竟……”

“毕竟什么?”女人厉声打断了金禅的话,“看你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你以为我还会领你的情?你给的所有东西我都不会要,现在就还给你。”

女人说罢,便缩身进了车篷里。金禅不禁心头一紧,害怕她在激奋之中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于是掀开门帘盯着女人。但见女人当着他的面,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了一个精光,然后揉成一团向金禅劈头就扔了过来。这些衣裳虽然是花老掌柜的钱买的,但想必也是金禅所付定金的一部分,相当于是金禅买给她的,她不愿意再穿在身上。

当女人脱光衣裳后,她微微隆起的肚皮顿时呈现在了金禅面前,肚皮上光滑的肌肤散发出迷人的光泽,看得金禅眼中不禁绽放出异彩。

金禅拿着女人扔过来的衣裳,微笑着钻进车篷,与女人面对面坐着,道:“既然你不要我给你的东西,那么你腹中的孩儿呢,难道不是我的东西?”

这句话不禁令女人羞愤难当,冷冷与金禅对视,不知不觉间,她眼眶之中滟滟潋潋的泪光已涌了出来。女人把第一滴掉落的眼泪用拇指丘擦了,第二滴眼泪用手背,第三滴眼泪用食指抹去,然后是中指、无名指,拭泪的速度终究及不上泪滴串流的速度。她垂下手,同时冷笑了起来,然而笑容并不能中和泪水,只能模糊她那张年轻美丽的脸孔。不过她哭得十分平静,肩膀不曾抽搐,声音也没有哽咽,眼泪就像是两汪静静的清泉。

女人在金禅面前握起小小的拳头,拳头不是砸向金禅,而是自己的肚皮。在尚未接触到肚皮的刹那间,她的拳头已被金禅紧紧抓住。

金禅皱眉看着女人,道:“知不知道你父母临死前说过什么?他们跪在我面前,口口声声求我饶你一命。他们故意让你出现在我眼前,不过是想引起我的注意,甚至不惜让你做我的女人,目的只是希望我会念在与你的恩情而放过你。你现在可以杀死我的孩子,但是如果你死了,你父母在天之灵看见这一切,恐怕也不会瞑目的。”金禅顿了顿,又道:“你千辛万苦赶去少林寺避难,就差眼前一步,难道你想就此放弃?等到了少林寺你就安全了,没有人敢在少林寺杀人,到时候就算我再想杀你,那些少林高僧也不会允许。”

女人神色怅然愣了半晌,一直等到眼眶的泪水渐渐干涸,身上感觉到凉意。金禅才放开她的手腕,然后将衣裳披在她身上。女人忽又问道:“你杀了阿二?”

金禅摇头道:“我只是给了他一匹快马,让他返回镇子,我干嘛要杀他?”

女人想了想,道:“我也要一匹马。”

于是金禅跳下马车,把马儿卸下来,待女人穿好衣裳从马车上下来,便将缰绳交到了女人手中,看着女人牵着马儿离开,只剩下车篷被遗弃在路边。

女人独自一个人赶路,这一日终于到了少室山下,却已是半夜时分。她拖着困乏的身子往山上走,忍不住在刻着“少林寺”三个字的石碑旁边靠着睡着了。夜风很凉,忽然将她惊醒,睡梦中感觉身边似有火堆散发的温暖。女人微微睁开眼,发现身边燃起了篝火,而金禅的身影正坐在她身边。这次女人没有过激的反应,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等到明火熄灭,灰烬中飘着余烟,天还没有亮。

金禅亦躺在石碑旁边睡着了,继续像一个守护者一样守在女人身边。女人忽然再次睁开眼睛,并且悄悄坐起来,转眼看着躺在身边的金禅,怔怔愣了良久,直到可以听见金禅深沉的呼吸,他真的是睡着了。一旦确认了这一点,女人脸上陡然之间变了一副颜色,眼中瞬间透射出凶光,对金禅的仇恨敌意丝毫没有消退。那感觉十分惊悚,就像是狐仙鬼魅化身为人的模样,在你猝不及防之际,突然变幻出恐怖的一面,可谓凶相毕露。

其实在女人将自己的脖子凑近金禅手中长剑的时候,她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真想金禅可以一剑结束她的生命。但是金禅竟然舍不得杀她,从那一刻起,她忽然就萌生了报仇的念头,这也是唯一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后来她知道金禅其实一直在她身边,当她得知自己怀了身孕,感觉自己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这是上天赐给她的机会。

女人一向对自己的身体最为敏感,当怀有身孕,自己又岂有不知的道理?她让金禅发现这个事实,金禅果然开始对她好了起来,至少不会再想着杀她。当她在客栈中洗澡的时候,她知道金禅躲在屋顶上,正从瓦缝之间观察着她。一切都顺其自然,她不需要刻意表现出什么情绪,只需要慢慢等待金禅一步一步靠近她的时机。当她在裁缝店里挑选衣裳的时候,她背对着门口,挡住了对面楼上金禅的视线,然后将一把剪刀悄悄藏在了怀里。

在马车里面的那一段苦情戏,女人先把剪刀藏起来,然后又在金禅面前脱光了衣裳,一点都不露破绽。她知道金禅无时无刻不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她,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言,又怎么逃得出金禅这样高手的视线?直到少室山下,此时此刻,金禅终于离她足够近,而且放松警惕睡了过去。女人不需要动金禅手中的剑,从怀中拿出了那一把剪刀,双手紧紧握住,然后在金禅面前高高举起,猛然刺向仇人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