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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残情邪爱(上)

话说这位一语令金禅闻之色变的灰衣僧人,正是日后成为金禅左膀右臂之一的周鹰。当时他正在追寻乔恩的行踪,这一日才刚刚到达岳阳城中。

周鹰站在洞庭湖边,望着烟雨迷蒙的湖面,忽然发现湖面上漂荡着一条小船,而船头上站着的那人的背影,分明就是乔恩。于是周鹰来到渡头,命船家划船,说要追上前面那条小船。船夫仰起斗笠望了一眼,回头道:“请问大师是否是英雄帮的人?”周鹰皱眉摇头,说他是少林僧人,并不知道什么英雄帮。听说如此,船夫便一阵乱摇头而不愿为周鹰划船,说什么前面的小船上是英雄帮的剑客,他可得罪不起。

周鹰灵机一动,当下哈哈一笑,跳上船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他们帮主的朋友,这次前来送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你送我上岛,说不定帮主一高兴,会给你奖赏呢。”听说如此,船夫顿时喜笑颜开,解下船尾的绳索,开始划船往君山岛而去。

当周鹰的小船到达岛边渡头的时候,却被岛上的剑客拦住,喝问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君山岛,活得不耐烦了!”纷纷拔出长剑。船夫见此情形方知上了这出家人的当,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心下连连叫苦,急忙摇桨调转船头往回划动。岛上剑客见此滑稽情形不禁哄然大笑起来。而周鹰毕竟是出家人,不能胁迫船夫上岛,于是纵身跳下船头,在湖面上施展出水上漂的轻功,如蜻蜓点水一般快步跃上岛边的渡头。

周鹰一旦上岛,便没有剑客可以阻挡他的脚步。只不过渡头上这一番耽搁,再次失去了乔恩的踪影,周鹰便故意往剑客多的地方杀过去,往他们退守的地方寻过去,动静闹得越大越好,于是打到了帮主金禅面前。可惜他来晚了一步,乔恩的尸体已被人抬走。当周鹰看见金禅第一眼的时候,其实已经认出了他。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而这二十年来,他从一个小沙弥变成一个武僧,金禅的面貌却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当时周鹰陡然听闻乔恩的死讯,既惊悚又悲痛,急于寻找乔恩的尸体,而没有来得及向金禅道明一切。当与金禅对掌之时,周鹰感觉到体内真气狂泻而出,正被对手吸走自己的内力,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邪恶的武功,危急之下唯有一语点破。金禅顿时明白了这个少林武僧话中的深意,不禁猛然一惊,犹如当头棒喝,他预感到乔恩的身世似乎与自己有着莫大的牵连,为了弄清楚这件事,于是他让展龙将乔恩的尸体找了回来。

此时屋里只剩下金禅和周鹰两个人,还有地上乔恩湿淋淋的一具尸体。

周鹰盘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尸体,不禁含泪道:“你杀了自己的儿子!”说着,将背上包裹的事物取下,打开来但见是一把长剑,剑鞘上雕刻着“大宋神剑使”几个字。这把剑正是二十年前金禅亲手留在少林寺的,眼前的乔恩极有可能就是他的亲生儿子。金禅揭开尸体的衣襟,在肩头上发现一道月牙形的伤痕。那是他娘亲用发钗亲手在婴儿身上刺下的痕迹,当年险些将此子刺死。二十年后,婴儿娇嫩的身躯已然成长为一个大人,但是肩头的伤痕却从未消失过,这枚印记同时印刻在了金禅心底,证实了乔恩的身份。

金禅道:“先救醒他再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探一下乔恩手腕上的脉搏,尚有一丝微弱的跳动,于是扶乔恩坐起来,然后双掌推在他背心上,试图以内力将他体内的毒逼出来。金禅尝试了一下,很快就发现这个办法行不通。神经毒素首先伤及肺脉,乔恩其实是窒息而亡,此刻毒素已侵入五脏六腑,开始损坏内脏的功能,就算他心脉上尚有一丝残存之力,但是意识已完全丧失,外来的力量却很难唤起他自身生命原力的觉醒。

金禅愣了一下,皱眉之间意念又转了几转,忽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体内的毒过继到我身上!”周鹰从未听说过如此奇怪的解毒方法,毒素又不是内力真气,也可以在两人身体之间过继往来吗?他当然不能理解金禅所修炼的化功大法,但见金禅从他手中拔出长剑,在乔恩和自己的掌心各划了一剑,然后握住乔恩的手,将掌心的伤口相对,血液顿时接触混合到了一起。化功大法不仅吸人内力,对毒物亦有吸收化解的能力。

在金禅从乔恩身上吸收毒素的这段时间内,周鹰为他守关,拿剑盘坐在门口,任何人敢闯进来都将格杀勿论。救儿子起死回生之前,金禅脑海中先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一个完全毁灭在他手中的女人。而这个可怜的女人,正是乔恩的亲生母亲。

回到二十年前那个雷电交加的惊悚夜晚。

金禅发现自己中毒之后丝毫没有惊慌,既然寻不到解药,正好一试化功大法的威力。试过之后果然功力大增,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魔道之上越走越远。至于那个惊慌失措逃入雨夜中的女人,其实并没有走远,几乎丧失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力气,躲在某个冰冷的屋檐下躺了一宿。次日,金禅站在城楼上,在出城的人丛中发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金禅当时应该一剑杀了她,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回宋剑堂向皇上复命。但是既然偷练了太祖秘笈中的禁忌武学,恐怕他已不容于宋剑堂,万一被人发现他的秘笈,下场将会很惨。这种焦虑和犹豫影响了他的判断和决定,没有即刻杀了眼前这个女人,毕竟与她有过一夜的恩情,竟然还有些舍不得。于是他悄悄跟在这个女人的身后,远远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带着某种觉知,观察身处绝境中人的垂死挣扎。

女人形单影只,就那么不知疲倦的走着,整整走了一天,行程却十分缓慢,也不见她停下来休息。如果没有人打搅她,恐怕她会一直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到天荒地老,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为止。夜晚的林间小道上,月光照见女人的身影,枝头上的猫头鹰发出很古怪的叫声,女人对一切却浑然不觉,直到两道人影从树丛间跳出来挡在她面前。

两名黑衣客手持单刀,本来干的是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勾当,专挑夜晚独行的目标。却见眼前这个女人孑然一身,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却颇有姿色,心头顿时起了邪念,嘿嘿淫笑了起来。两人将漂亮的女人拉进树林里,对其上下其手,开始撕扯女人身上的衣裳。很奇怪的是,女人对此竟然毫无反抗,甚至是毫无反应,美丽的脸庞面无表情,完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仿佛灵魂已经到了某个空虚飘渺的地方,徒剩一个空壳。

其中一名劫匪道:“大哥,原来是个傻女人,好没趣!”

另一个却淫笑道:“这么漂亮的女人,你大哥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傻子又何妨?不如就让我先来。”话音未落,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石子,正好击在他鼻梁上。但听“啊”的一声惨叫,他碎裂的鼻梁下顿时流出血来,连忙捂住鼻子喝道:“什么人!”

两名劫匪连忙从地上捡起单刀,感觉树林风声之间似有什么人正靠近过来,苦于两人武功低微,完全分辨不出来者的方位,虽手握单刀却是战战兢兢。他们两兄弟以前动辄杀人,却从未感觉到死亡临近的气息竟是如此恐怖,几乎令人窒息。当风声洒落头顶,两人慌忙抬头张望,却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剑锋已然掠过两人眉心,待过了一会儿,两具尸体一起倒在了女人面前。出剑之人乃是金禅,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金禅手中的剑锋犹在滴血,他转眼盯着倚靠在大树边上的女人,皱眉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反抗?难道你天生就是一副贱骨头,喜欢任由他人凌辱!”

这句不太好听的话似乎唤回了女人丢失的魂儿,她呆滞的眼色忽然起了波澜,亦转眼盯着金禅,眼神中荡漾而起的却是满满的仇恨。可惜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报仇的力量,却还要忍受仇人对她的羞辱,这种感觉或许比死更难受。她狠狠盯着金禅的眼睛,走近金禅身边,金禅站着没有动,且看她羞愤之下会做出什么举动,至少证明她不是一个死人。

不料女人忽然在金禅面前跪了下来,自己将脖子凑近金禅手中的剑刃,轻轻道:“你杀了我吧。”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几不可闻,却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想不到她会一心求死,金禅却偏偏不杀她,撇开长剑还入鞘中。然后抓住女人的肩膀,几乎是将她的身体提拎起来的。月光照见女人凄美的容颜,金禅心头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冲动。

不知道为什么,金禅忽然有种想要亲吻女人的冲动,于是他用力吻住了女人苍白的双唇。女人这个时候竟然想起了反抗,却推不开面前这个男人,便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金禅连忙撤开嘴,嘴唇已被咬破了皮,顿时流出血来。金禅放开女人,伸手背擦一下嘴唇上的血,但见女人眼色中除了仇恨,又多出一种气急败坏的情绪,于是笑着转身走了。女人狠狠盯着金禅的背影,忍不住抓起地上一把石子向金禅背上扔过去,金禅笑得更大声了。

经过这一番惊扰,女人继续失魂落魄的走着路。当她感觉疲倦的时候,就靠在某颗大树边或是石头底下睡一会儿,睁开眼后不管白天黑夜又继续走路。

等走到第三天时,她终于感觉到身体极度的饥饿和虚脱感,于是就在路边的树上摘几个野果来吃。所幸这个季节里树上常有野果可以果腹,而除了这些没有人理睬的酸涩野果,她也没有其他什么可以充饥的东西。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少天的路、又吃了多少天的野果,后来只感觉明明饿得发慌,而吞了几口野果后又会突然忍不住呕吐出来。

话说这一日傍晚时分,女人又在树林里面寻找野果,听见丛林间传来野狼的嚎叫。她全然不顾这种可能迫近的危险,如果被野狼咬死或是吃掉,正好可以结束这悲惨的一生。结果野狼并没有出现,当她啃着手中的野果的时候,似乎嗅到了一股烧鸡的味道。她心想这一定是幻觉,荒山野岭哪儿来的烧鸡,至少那些野狼们是不会做烧鸡的。

待过了一会儿,烧鸡的味道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女人的嗅觉下变得越来越真实,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附近一定有什么人在。于是她循着烧鸡的香味就找了过去,果然发现了一个火堆,火苗上正烤着一只肥鸡,而坐在篝火旁的那个人,却让她望之却步。那人正是她已多日未曾看见、一旦见之恨意则从心底油然而生的金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