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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甘肃天宝哥舒碑

甘肃,为文物大省。彩陶汉简石窟寺,居全国之首。金石碑刻,亦俯拾即是。正由于多,则常为人所忽视。“文革”中期,我被下放礼县劳动,目睹元代著名书画家赵孟覜所书“赵世延家庙碑”一座,形制宏丽,纹饰精美,书法绝妙;如此680年前的珍贵文物,却形同废石,半埋于县郊农田中,任风吹雨打,无人过问,为识者所痛心。

1992年秋,复因公去临洮,慕名“哥舒碑”前往南大街参观。该碑总高近八米,碑座碑身碑额皆为巨石凿成,巍然矗立,雄伟异常。而令观者啼笑皆非的是,这样一座名闻遐迩的唐碑,却尴尬地被“围困”在几家居民院落里。碑座下堆放着横七竖八的烧柴棍棒,还兼做了一头铁链拴着的恶犬的狗窝一呜呼!可怜的“哥舒翰”!

哥舒翰,世居安西(今新疆境内为突骑施族(属西突厥)哥舒部人。从军归唐,曾以半段枪败吐蕃,为唐征西名将王忠嗣赏识,累积军功擢升陇右、河西节度使。自天宝七载(746年)起,率大军先后攻破石堡、洪济、大漠门,收复黄河九曲故地,迫使吐蕃不敢近青海;因此受封唐王朝凉国公、西平郡王高位。大诗人杜甫称颂哥舒翰:“今代麒麟阁,何人第一功!”可见其声威赫赫,权重一时。其纪功碑当系唐天宝后期(公元749—755年),陇右边地百姓为颂扬歌舒翰“丰功伟绩”而立。这和《西鄙人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胡马,不敢过临洮。”正是一个意思。

然而,哥舒翰的人生结局,却成为一个历史的悲剧人物,为树碑题诗者始料不及。

本来,安史之乱时,哥舒翰因患中风在京师养病,早已交卸兵权,无力参与国事。唐明皇倚翰声名,却强命他统帅新募及杂牌军(如十三部落蕃兵)十余万人参加平叛。哥舒翰扶病固守潼关,牵制敌兵力,以便郭子仪、李光弼等引兵攻取范阳,直捣叛军老巢,这本是正确决策;但唐明皇与周围佞臣妄加猜忌,不顾当时客观形势,一再胁迫哥舒翰主动出击,攻取洛阳。翰知必败,抚胸痛哭;引兵出关后,只灵宝一战,全军覆没。哥舒翰为部下一叛变蕃将擒送洛阳,遂降安禄山。约二年后,又被安禄山之子安庆绪所杀。

哥舒翰千秋功罪,任由后人评说;而当时边民为他树立的“纪功碑”,却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物。可惜,经千余年自然风化损蚀及人为破坏,已是百孔千疮,面目全非了。

此碑最早记载于南宋郑樵《通志·金石略》,但详录原碑拓片残文者,则为清乾隆时王昶所撰《金石萃编》一书,约存一百多字,可辨认者95字。迨至本世纪三十年代,甘肃学者张维编辑《陇右金石录》时,所据当时拓片,已剩可读残文77字。1992年我亲临现场参观,因碑高无法看清文字多少,据钉在墙上一块木牌所书说明,现仅存60余字。如再不加妥善保护,用不了多久,恐怕就成一块“无字碑”了!

除此之外,甘肃境内还有一座“哥舒碑”,原立于卓尼县羊巴乡石堡城。碑型奇特,八面有字,俗称“八棱碑”。碑末刻有纪年,为唐天宝八载秋七月二十一日记(此为碑文撰写时日,碑石刻成树立,当在其后)。按是年六月,哥舒翰以惨重代价攻克石堡城。为巩固防地,修建“战楼”一座,立碑以颂其事。《陇右金石录·石堡战楼颂记》说:地当边冲,修饬战备,最为急务;石堡战楼之作,盖所以制冲突,备扼守,预备不虞……张氏的分析是正确的。

惜此碑亦因年久倾倒,破损严重。《陇右金石录》录存残文482字。间有断句可读者如:“晨晖流铄于丹楹,暮色腾蒙于缥檐”;“不出户牖,收虏骑于万重。莫渎孙吴,审祓氛于千里”;“彼带甲者百万,我强弩者数十。撤其悬门,莫敢以人”;“金管合奏,词客侍坐,剑人髙歌,苍茫翠微”;“赫赫光辉,香火不绝”……大抵为炫耀防御之坚及获胜之乐也。据顾颉刚《西北考察日记》载,当地人将“八棱碑”亦称“哥舒大夫碑”;或早期碑文中有“哥舒”、“大夫”字样,后渐缺损,已无从印证了。

“八棱碑”弃置羊巴城半山上,不知何时已断为两截。民国初年,有周姓乡人将无字的半截,改造成石滚,用来碾场;有字的半截,为一美国传教士收买,后盗运出国,至今下落不明。与临洮“哥舒碑”相比,其遭遇尤令人痛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