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窃听独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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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跪拜什么

得知父母坟墓迁至大帽山公墓,赵桂芝有些迫不及待,赶紧和孩子们上街备齐祭祀物品,择吉日,要前往拜见久违的父母。嘱咐孩子们穿戴严肃齐整,花花绿绿,披头散发,不得前去。当一行人来得大帽山公墓的时候,眼前一幕,让他们傻眼了。左侧,一边坟墓齐整,干净,碑前地上有祭品,说明这些坟墓有人来祭扫;右则,往树林界,从山脚到山顶,那哪是墓地,瞧不得一个墓碑,看不见一个土包,纯粹是一片荒芜的小树林。坟墓完全淹没在杂草藤蔓之中。这就是有后人和无后人之差距?有人,坟墓高大,有人来祭拜,没人,坟墓淹没在荒草丛中,荒凉寂寞,这就是现实?!

我在窃听器里,瞧得赵桂芝这样一段沉默:‘’藤蔓难道要荒芜我中华英雄一世英名?藤蔓难道能遮住世界英雄们闪光的灵魂?”赵桂芝情不自禁抹起了眼泪,窃听器前一片模糊。

国泰平安富强春夏秋冬兄弟姐妹十人,手持树叉,满山遍野寻找708和709号墓碑。他们一会儿用手里树叉挑开石碑上的藤蔓,一会儿弯腰细查石碑上文字,一会儿从这里窜到哪里,四处寻找。此番场景,那里是来祭拜,分明是侵略者进山搜铺。手里木棍,就是侵略者端起的枪,在这个草垛刺两下,在那个草垛劈两刀,眼神鬼鬼祟祟,四处张望。一会儿跳到这里,一会儿跑到那里,就像猫捉老鼠,跳来跳去,十分滑稽。赵桂芝见得如此场景,燃起胸中怒火,仇恨涌至喉咙,泪水呛红双眼。漫山遍野的侵略者,竟敢在她儿孙满堂的时候,进山搜寻她父母的亡魂,漫山遍野的侵略者,竟敢在她衣食无忧的时候,侮辱她的祖先,人民的英雄,真是吃得熊心豹子胆,胆大妄为。

再说,他们不是胆小鬼,他们不是汉奸,他们不是走狗,他们不是卖国贼,他们因为有着中国人的骨气——不屈服侵略者——不愿作亡国奴——才身首异处,才淹没在荒草丛中。怒火把仇恨烧得通红,青烟从喉咙中冒出来,她向侵略者吼道:

“统统给我滚出来。”

孩子们直起腰,就像小鸡伸直脖子,回头望向她。然后像一群鸡鸭鹅听得主人召唤,来不及思考,随千军万马奔跑出来,汇集在主人身边,围着她一脸愁苦。赵桂芝大口喘着气,谁也不看,谁也不理,谁的话也不回,只是阴沉着脸,侧向太阳落下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娘,”金国泰轻声对她说,“我们正找着呢。”她背对着孩子们,极度失望的回道:“你们的眼神,你们的棍子,你们在他们头上舞来挥去,叫人如何看得下去?”她一边模仿他们的动作,一边喃喃自言自语:“小畜生,你们当着我的面,竟敢在他们身上指手画脚?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在别人地盘上搜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么?还有没有人性?还有没有顾忌别人的感受?一群无法无天的畜生!”

大家明白母亲的心思,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金建国叹了口气,看了看荒抚的坟墓,又看了看头上青天,又低头看了看大地,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盘算好了,然后走到老人前面,笑了笑,轻声说道:“娘,我们把这些坟墓重新给修好,您看可以吗?”

久病渴望健康的人听到华佗总会喜出望外。就像赵桂芝听得金建国声音后,脸色立马好看多了。嘴边挂满惊喜。她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原来,她只想祭拜这一山坡亡魂,没有机会为他们做一点什么。现在看来,金建国正好提醒了她。她迫不及待的抬起头,看了看金建国,又看了看其他人,好像在夸奖金建国,暗道:“我还能为这里做点什么呢?你总算为我出了一个好主意。我没白养你!”

大国大哥的主意有赞同的,有反对的,有沉默的,也有东张西望的,人多想法倍出,思想参差不齐。他们不是怕出钱,也不是怕出力,而是没得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他们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工作,他们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做,必须离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如今这个社会,谁不是以自己和自己家庭为中心呢?有多少房子、有多少钱、有多大事业、有多大名声,而奋斗呢?人们的主题生活就是自我,就是无限膨胀和幻想,像祭扫这种无关紧要之事,可做也可以不做,和年轻人幸福生活没有干系,对社会发展毫无意义,没有哪一国,那一家,因为死人而崛起。再说,人死归于山林,灵魂就属于荒郊野外。拯救荒郊野外的灵魂还有什么意义呢?

赵桂芝为了让后人明白:人,因为明白一些才去战死,人因为有得信仰才要活着;人,要把性留在了人间,而且还把瞧得见摸得着的一种精神留在人心。这种精神必须要给一个土包,给一个石碑,给一个说法,那就是伟大的人民英雄纪念碑。

“娘,”金国平财大气粗的对她说,“我出钱请人来打理,您说可不可以?大家待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

“你们走吧,你们都走,”老人眯成缝的眼睛和一脸的皱纹,对着荒抚的墓地说道:“我要留在这里。”

她心里只有思念和故人。孩子们所说的名利和金钱,她根本听不懂,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五味杂陈之心,不停在翻腾,就是捉摸不透。她望着那些荒芜坟墓,自言自语说道:

“我在赤北空山守候了一辈子,把你们养大了,把自己炸成老胳膊老腿,还把父母给忘记。现在,你们翅膀硬了,长得本领,飞得好高好快活,从不回头看看这个可怜的老太婆,从不站在老太婆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从不顾及老太婆的感受,你们好残忍,你们好寡毒。如果你们缺衣少食,生活困难,我留你们在此,算我这个老太婆不懂事,而你们现在什么都有了,为什么就不能为我做出一点点牺牲呢?我只想你们为我做一点事,就那么一点点,你们为什么那么不情愿呢?孩子们,我求你们做点事咋就那么艰难?为什么?

况且,这是积德行善啊!

孩子们,一个人除了要不断积攒财富之外,还要不断积德行善呀。你们留给子孙后代的善心应该多余金条,你们为天下黎明百姓谋求的福祉要多于个人欲望,而不是无限制的索取和挥霍,而不是麻木不仁熟视无睹;如果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国家,长期自居不下,后人无福享受福禄寿啊。我希望你们:为我朝见马克思搭好云梯,而不是挖一个洞,让老太婆直接钻下,去永无天日。孩子们,如果一个人来这个世界好事享尽,却没有一句感激的言语,没有留下一个温暖,没有一个善举,请问,他们的子孙后传承什么?俸给什么?信仰从何而来?感恩不只是面对活人,而且还要面对死人,还要面对头上青天,脚下大地。只有他们任为人性归于善良,只有他们任为人性归于感恩,人间才有洪福齐天,万物欣然。要不然,就是猴子掰包谷,得到的全都会失去。

孩子们,我还有多少时间为你们祈福?我还有多少时间为自己赶制云梯?人不能总为自己活着,施舍才是不落的太阳,付出才是人类社会的进步。为这一山坡亡魂安个家,是我唯一的心愿,也是我唯一能为父母做的事。孩子们,你们就帮帮我吧,帮帮你们父亲,看在我们母子一场的情份上,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好不好?你们为了自己家庭,事业,忙得死去活来,我心疼你们,我在赤北空山对你们没有一句怨言,也从没想到要你们报恩于我。现在,我真需要你们帮助,你们为什么不愿意为我停留一月半载呢?难道我付不起你们工钱,你们就不愿意帮我么?难道我不能给你们荣华富贵,你们就要抛弃我吗?孩子们,你们生活得太现实了吧,活得太无情无义了吧,难道我在你们心里一点感激的情义都没有留下吗?钱是你们的亲爹,还是你们的亲娘?我是你们的后爹后娘吗?你们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一句话就是给钱,给钱,给钱,再给钱。给钱就能显示出你们的大方,能耐,豪迈,了不得吗?

钱,钱,钱,钱是你们祖宗!狗日的,钱对于我一个土磊脖子的老太婆来说,它就是废纸。我只要你们停下来积德行善,不要你们狂妄自大-------。”

“娘,”金国平打断了她的思绪,轻轻对她说道:“有我们您就放心吧,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就跟我去首都城,等一切弄妥当了,您再回来看好不好?”

赵桂芝看了看金国平,又看了看其他人,半边脸严肃,半边脸伤心,非常不痛快地回道:“不好!我今天要是走出这里,明天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你们说是不是?”她又恳求道:“我真希望你们能留下来把这件事处理好,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

她望着孩子们的眼神非常可怜,饱含许多期望。这时,金国泰从弟妹后面走到母亲面前,低声对她说道:“娘,我不走。”然后,他把头低了下去,害怕大家看他眼睛,说他讨好卖乖,格格不入众。说实话,金国泰在农村,不在乎多一天少一天回家。他出门在外,除了张英给他电话,谁也不找他办事,谁也不催他回家,手机在衣兜里总是睡得热乎乎的。只有那可爱的10086关心他。随时这个短信,那个短信嘟嘟乱响。要么请他参加英语培训,要么10086催他缴费,要么一声不响停他机。不过,有时候10086会送给他一个国外号码,说是中得巨奖……。他以此为契机,和张英有说有笑聊大半天,多半说他们庄稼汉好欺骗。

金建国很有担当的对弟妹们说道:“有事的先去处理事。总不能把事情撂下,我也留下来。”

那是四月,东北大地还很冷,春天的脚步似乎要来得更晚些。寒风吹在脸上钻心窝疼。金国平和金国安当晚去了机场。留下来的人买来锄头,弯刀,还有铁铲,背朝晴空面向碑,把杂木藤蔓砍倒,扎成一捆一捆扛到山脚下……。

英雄们重见天日。

坟头添上新土,坟前种得常青树一株,便是精神的象征—英雄永垂不朽。有些坟墓由于年常年在草丛中,墓碑长得清苔,有些墓碑歪七倒八躺在地上,有些墓碑破碎了,瞧不见碑文,还有些被山洪冲毁………。一山坡老弱残兵活着时受尽苦难,死了也躺不安稳,这就是英雄的下场?

不!

不能让他们的墓碑残缺不齐,不能让他们一世英名模糊不清。金家孩子购得新碑石,刻上原碑文,按稳固牢,那些字迹模糊不清楚的碑文,他们搬来资料,一字不差填上去,把那些歪了的墓碑,小心翼翼扶正。总言之,满山坡的英雄儿女,挺胸抬头站在了改革的春光里,为中国梦喝彩。

监听器问过这么一句话:“为什么活人敢在死人堆里扶石碑?而不敢在马路上扶起跌倒的大爷大娘?难道活人比妖魔鬼怪更可拍?”

这是我对监听器由衷的一次尊敬。如果它一直发出这样有正义的声音,它的形象将会得到全世界人民的称赞。

满山坡英雄堂堂正正站在金家孩子面前,为他们致敬。北风冻紫他们的耳朵,吹裂他们的脸,那双多年不劳作的手,也冻得发紫开裂,但他们的心是暖和的,开心的,对这一山坡亡魂是虔诚的。没一个人因为腰酸背痛而娇里娇气。

赵桂芝站在孩子们修好的坟墓前,摆上祭品,插上香烛,燃起祭纸,嘴里默默念叨着什么,待冥纸化成黑蝴蝶开心飞舞的时候,毕恭毕敬站直身子,身子随着拱手使劲往下弯,随后双膝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三个头,再艰难爬起来,然后再毕恭毕敬站直身子,身体随着拱手再一次使劲儿弯下去………。

金冬瞧得母亲吃力动作无比心疼,撂下手里家伙来扶她。赵桂芝恨恨地看了她一眼,从鼻孔里发出讽刺的声音:“作揖之人还要扶么?虔诚何在?孩子,且莫要仙人们笑话我们活着的人装模作样。你做自己的事去吧。”她一摆手,挣脱出金冬的手,朝另一座坟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