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窃听独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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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事无巨细

“金甲,你爸爸呢?”

“奶奶,爸爸和叔叔们在比点子。”

“金甲,我没听说过,啥子意思?请教我。”

“奶奶,他们在赌博。”

“金甲,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嘛。”

周末,赵桂芝把电话打到金国强的家里,从孙子嘴里无意间得知金国强和几个哥们在赌钱,和金甲通完话紧接着就拨通了金国安的手机,开门见山说道:

“国安,你弟弟在赌博。今晚,还是明早,你速去他家一趟,看看他最近到底在忙啥,要他趁早给我断了胡吃瞎碰的节奏。国安,你是他哥哥,弟弟要是学坏了,当哥哥的就跟我说不清楚。你们兄弟两在一个城市,哥哥对弟弟视而不见,弟弟对哥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当对方不存在是吗?我生养你们形如陌路人,这不是我的本意。请你记住,弟弟要是学坏了,我拿你试问。”

说罢,没等金国安回话,就重重的挂了电话。这一夜除了金国强没接到电话外,其于九个孩子接到母亲电话。老人像一个勤劳的信使,把金国强赌钱的事说给每一个人听,并要他们审核赌博到底对不对,然后还要他们打电话给金国强,要他立地成佛,不要赌博。如果他也赌伊拉克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妻儿就完蛋了。在监听器里我找到了赵桂芝在赤北空山焦急的情形,试着给大家描述一下一个母亲是怎么度过这个夜晚的。

赵桂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圆凳上的电话,不知在等一个电话呢,还是想拨一个电话出去,满脸焦灼不安。她从椅子里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停在电话旁,伸手去拿话筒,又迅速缩了回来,好像那是一块烫手的赤铁,不可向迩,缩回的手握住另一只手,抱在腹前,站在灯光里,似乎停止了呼吸,满脸伤痛。钟嘀嘀嗒嗒响,摆动着她的心。樱花开的季节还打起寒颤?

夜的空寂,灯光甚是凄凉,像一只可怜的眼睛盯着深夜,极其疲惫,瞧着灯芯画一条弧线,老人坐回椅子上,顺着深邃的黑夜追缉孩子的轨迹。

心里有事,一件棘手的事,怎么坐得住呢?赵桂芝侧过身,又看着话筒,整个人影像一块冰继续在冷却,寒气极盛,在颤抖。她鼓足勇气站起来,好像有了答案,快速走到电话旁,一手抓住话筒,一手极快拨了几个号码,突然,拨号手指冻住了,冷气迅速传导,把脸变成白色,把记忆变成白色,整个身躯像一根冰柱。要拨的号码和要说的话已经模糊,拿着听筒的手庸人自扰的浮在空中左右不是。

猫咪温柔的叫了两声,只见赵桂芝身上簌簌落下一层冰片,伫立在一滩冷之中。她把话筒轻轻放回去,委屈的缩回手,慢慢转过身,鞋擦着地面一点一点移回椅子上,坐直身子,双手磕在膝间,摆出一手无可奈何之状。那张静谧的脸却按耐不住担心。突然,转角屋里传来十二响钟声,老人眼前闪过一道光亮,瞬间化作一个一个幽灵,时针和分针重合在一起,宛如一把刀插进鞘中。她自言自语道:

“刀拔出来,指向谁的脑袋?金国强!”

她迫不及待的走过去,抓起话筒不停的按数字,不知什么原因她又挂断了电话,双手按在话筒上,深怕它跳起来伤人似的。

她要把电话打给谁呢?如果是金国强,没有必要犹豫和顾忌,直接拨通便好,劈头盖脸批评一通不就完了么?她是他的娘,凭她的年纪,谁不给她面子呢?她决定不打电话了,离开电话桌,关上灯,摸着黑,坐进床上,坐在黑夜里静静地等待,无边无际漫想。

她为什么不先上床再按下床头开关呢?难道她要-----。黑暗里传来忧伤的声音:

“生活就得有朋友。朋友给他面子,他给朋友面子,我给足他们面子,谁给我面子呢?不!不!教育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不是每次错了才去堵漏洞-----。

生活得顾及身边人的感受。我们到底需要什么?如果整体,大家,所有,全部,统统----走回正统不就好了么?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让整体,大家,所有,全部,统统有序的生活呢?是天?是地?是皇上?应该是法度!

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几百年了,最终毁在慈禧老太婆手里。这只猫太骇人了。祸国殃民啊!下一代怎么看?将来难道要猫鼠一窝吗?今晚不打电话给他,明天也可以不打电话给他,但不能放纵他呀,得叫他改邪归正,做一个有责任的男人。赌,他们让他们家破人亡,赌,一片土地用不得安宁。今天赌钱将来赌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么?那就整大了-----。”

夜在痛苦中挣扎,樱桃树听得哭泣。

第二天一大早金国强接了十几个电话,哥哥,姐姐,嫂子,姐夫,他们在电话那端重复着同样的话:

“弟弟,你学会赌博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吧,对你有什么好。他们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难道你也要赌-----。”

明事理要自尊求上进的人,能听进别人有益劝导的人,那一定是善良的人,如果再不停修改自己前进轨迹,直达终点的人,那就是有很好德性的人。金国强听完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因为大家数落他觉得脸上没光,心里感到憋屈,而是这么多人关心他,爱护他,他没有理由拒绝。原来他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幸福不是他一个人的幸福,而是全家人的幸福。却因为自己不文明,摸黑自己脸的同时也抹黑了全家人的脸,他不得不沉思。

最可怜的人是金国强老婆。她不但受尽委屈,而且这些委屈还没地方诉说。哥哥姐姐给她三宗罪:一,为什么不阻止;二,为什么不汇报;三,这样包庇金国强不但害本人,而且还害了赵桂芝孙子——金甲。所以,她被所有指责,抱怨,她只有流泪。

人喜欢宽恕自己,还喜欢找各种借口原谅自己。就像赤北空山杨县长把公家的,别人的,该拿的和不该拿的统统拿回来的时候,夫人王娟娟开心得合不拢嘴:

“我有一个好男人。”

他儿子杨一坨自豪的说道:

“我有一个好爸爸。”

父亲杨步启沾沾自喜道:

“我养了一个好儿子。”

只要说道她老公,他爸爸,他儿子,或许不要说,就有成千上万的人为你们鞍前马后。就连杨家宠物狗都穿上了貂皮大衣。那个威风,那个霸气,那个气场,那个人脉,拐拐的,那真叫一个了得。但是他们忘了,能让他们满足,能让他们体面,能让他们自豪得无法形容的人极有可能给他们制造毁灭性的灾难。这个悲惨的结局就是家人平时对他的纵容,对他生命的不负责任,对社会的藐视,对人民的不屑一顾,让他没了回头路。

杨县长下大牢抄了家,判了死刑,一家老老少少都流出了眼泪。眼泪流在断头台上那是穷途末路;金国平吃土特产流眼泪那是忆苦思甜,更上一层楼的意思。杨家一家大大小小跑法院的跑法院,请律师的请律师,跑不动的在家嚎哭,全家上下响起一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悲惨交响曲。赵桂芝要哥哥姐姐妹给金国强打电话,说明什么呢?法庭在审判杨县长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高高抬起头颅呢?难道气宇轩昂的高贵气质经不起人民的审判么?他们走在断头台的路上为什么要晕倒过去呢?是不是拿回来的高级礼品有三聚氰胺呢?是不是吃进肚子里的燕窝鱼翅是地沟油做的?让他们中了巨毒!?

最让人不理解的是亲朋好友来看望、来安慰、来同情他们的时候,他们遮住脸哭哭滴滴,还把满眶泪水洒在亲朋好友怀里。往昔他们见亲戚朋友一向是目中无人,视而不见呀啊,自傲得很啊,现在的哭泣是不是假惺惺呢?是不是装腔作势呢?还是一个大大的讽刺?

所以说赵桂芝没有错,她没有小题大做,她不是见风就是雨的小女人,她知道放纵就是无边的祸害,不袒护才是永远的幸福,这就是赵桂芝——事无巨细多关照。

外交部长牛水灵对金国强赌钱之事发了言。她说:

“是他妈的无能呢,还是穷怕了?你看看别人,赌伊拉克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赌这里有恐怖分子,赌那里有恐怖分子,遍地的恐怖分子。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恐怖分子。他们赌西门庆不偷情,堵潘金莲不偷汉子。赵桂芝,你儿子和朋友赌几个小钱娱乐娱乐都赌不起吗?”

每年腊月第一个周六,赤北空山开群众大会的日子,讨论来年生产和本年度收支情况。牛水灵在大会还没开始的时候,当着乡亲们的面,公开问赵桂芝,她说:

“赵大姐,他们可以赌命,金国强赌点钱算得了什么?你没有钱,我可以借你嘛。”

牛水灵一低头一伸手,拉开LV包包链子,熟练的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卡,浅浅捏住一只角,像扇蒲扇一样晃了晃,严肃的说道:

“这张卡可以在ATM机取钱,拉卡拉可以套现,天猫上可以支付,信用额度五千----。”

然后,手臂一伸一曲,卡片像树叶儿一样飘到赵桂芝面前。窃听器却不慌不忙的补充道:

“让你儿子给我赌,也赌伊拉克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大会现场一片哗然,大家先是一愣,然后像一窝蜂似的涌过来,把会议桌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伸长脖子,盯着那个新鲜玩意儿眼都不眨一下。全民眼里全是金钱,没有仁义道德,简直龌龊极了。一张花花绿绿、硬不硬、软不软、纸不是纸、塑料不是塑料的片子居然能生钱,不等于说书缝里能摸出小鸡儿一样么?

胆大的龙二娃子将那片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翻来覆去摸,想弄出个子丑寅卯来。由于隐蔽太深,数额太大,始终没能看出个名堂,也没摸出个所以然,就索性将片子放在鼻尖,颠三倒四的闻了一番,脸上泛起一层春意。眼神告诉大家,他还没有闻到有价值的气息。

群众望着龙二娃子好奇的眼神,和龙二娃子自己对现代科技的高深莫测,均是一筹莫展。龙二娃子干咳了一声嗽,抿了抿嘴唇,滑稽地咽了口唾沫,挤眉弄眼,食指和中指握住卡片一角,沉重地举到嘴前,勇敢的伸出三寸不烂之舌舔了舔。可以说舔遍了片子的每一寸肌肤。群众紧紧地盯着他,希望他说出一点感受和心得。可爱的龙二娃子把嘴巴歪了歪,眨了眨眼睛,阴阳怪气的说了些让大家极为失望的话,他说:

“牛水灵吹壳子。它要是能生钱,我龙二娃子就能生儿子。不过,上面的味道咸不咸苦不苦,怪怪的。”

说完,龙二娃子打了几个响鼻,又吐了几口口水,公牛闹春似的张了张嘴,又说道:

“整死我都不信它能生钱。大家评评理,他们贪了几千万,几个亿,要装几大箩筐,几大簸箕,几大背篼,这么个破玩意儿能藏多少钱?”

大家觉得龙二娃子的话很有道理,又回答不上来,会场一片寂静。突然,人群里有人答了腔,从屋角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问道:

“龙二娃子,牛水灵的钱均是被窝里捂出来的,味道正宗吗?”

大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龙二娃子的脸,静得出奇,急切的希望他回答。

龙二娃子惭愧的笑了笑,有些生气的回答道:

“他妈的,这个那个闻得出来?”

门口又有人接了话,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不友好的口气说道:

“龙二娃子,你那狗鼻子不灵嘛!”

一个女人急不可待的接着说道:

“他不灵,你上去试试看。”

又有一个男人说了话,他说:

“越是贪钱的手越比掏牛粪的手肮脏。”

大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龙二娃子见有人说他鼻子不灵,心里很不是滋味。要知道在赤北空山说男人鼻子不灵,就是变相的说他找不到老婆的意思。龙二娃子正是光棍一条,急着寻找老婆。有人说他痛处,就火冒三丈,为自己的鼻子极力辩解道:

“昨天我还追出一只山兔子呢!”

坐在窗户旁的一个男人半开玩笑说:

“你追踪牛水灵昨晚和那位干部睡觉了?”

全场聚精会神的看着龙二娃子的脸,希望他再闻闻卡片上的味道,寻出贪赃枉法者。龙二娃子一脸尴尬,说不出个所以然。大家就哈哈大笑起来,一笑也就七嘴八舌,会场乱哄哄了。

牛水灵得不到人们的理解和支持,甚是觉得委屈,满肚子苦闷,就一把把龙二娃子手中的卡片夺过来,攥在手里,从鼻孔中哼出葡萄串似的黑东西。是嘲笑,是蔑视,是挖苦,是讽刺,是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秘密。然后苦口破心的解释道:

“吕大头就是靠它寅吃卯粮才有了金融危机。一群乌合之众什么玩意儿都不懂,真是狗追摩托——不懂科学——这叫信用卡。”

她抬起屁股,左右一摆,一抖,LV包包往后一搭,转身走出会场,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家围着“信用卡”众说纷纭:

“信用还可以生钱么?”

“能生胡说八道。”

“信用能卫国养民么?”

“能卖国养奸,胡恣意乱。”

“信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颜色吗?”

“过去叫它品德,如今叫它经济。品德腐烂在经济的长河里,脏臭的蛆虫满贪婪的嘴里,形成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

老百姓不知牛水灵说的信用卡是什么卡,是吕大头卡伊拉克人民脖子的卡呢,还是北上广卡打工仔的积分卡。大家一致认为她在吹牛,那玩意儿根本生不出钱来。赤北空山人是死脑筋,喜欢实事求是。为了弄清真相,大伙儿筹钱又出力,在这山坡那山这梁栽起一根根水泥桩子,三根电线把电源源源不断地送到赤北空山来。村里通了电,家家户户花血本又买了电视机,买半导体,坐在家里听新闻。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原来赤北空山发言人牛水灵和吕大头发言人如出一辙。他们不但怪腔烂调,而且还是猪八戒背镜子——只照别人不照自己。大家不但不再相信外交部长牛水灵了,而且还不相信窃听器公司CEO吕大头。赵桂芝在群众大会上没有回答牛水灵问题。她认为一年一度群众大会是来讨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而不是胡扯瞎闹的;二来马上就要过春节,家家户户要办理年货,迎接儿女回来过年,实在没闲心和多余的口水与牛水灵辩论。所以赵桂芝对牛水灵的胡说八道不屑一顾。她说做人讲究的是德性。有德性的人怎么和出尔反尔的人同流合污呢?更不该和一起一伏的小人在一起讨论问题。在群众大会上赵桂芝未发只言片语。

但是,春节过后,她在《放牛早报》,《放羊晚报》,《养猪杂谈》,《遛狗时报》,同时在打工伤神网,煽情网,要脸网,开房网,分别回答了牛水灵的问题。她说:

“管好自己的孩子,就是管好了赤北空山人民的基础设施,良好的社会治安为实现中国梦打下坚实的基础,千百个小城镇和千万个村庄一齐发展才是国家之发展。大大小小村镇因为有中国梦,世界一齐腾飞而腾飞。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赤北空山人本来就很崇拜赵桂芝。一是崇拜她在饥荒岁月里没有饿死十个孩子,实属不易;二是她有远见,最早让孩子去闯社会,并且鼓励他们挣钱在后,融入所在城市是真;三是要孩子们继续坚持学习,学习是融入社会的最快途径,唯有思想紧跟一个城市的步伐才不会迷失方向,才不会拖城里人后腿;四是要孩子们坚持在一个城市打工,不能今年在东莞,明年在首都城,后年在申城,将来就不知道去吐鲁番还是西安了,人生从此失去方向,打一辈子工地方跑得不少,到头来一个脚字窝都没能留下来,就真做了一个城市的匆匆过客;还要孩子们不要年年回家看她。一是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劳命伤财;二是来回折腾,浪费孩子们时间,她过意不去。她说:

“儿女守着娘,娘望着儿女,最后是儿女望着娘穷,娘望着儿女苦,挤在同一个屋子闹经济危机谁心里好受呢?”

她还说:

“自古忠孝两不全,就别顾虑一个老太婆的感受了,统统给我滚到外面发奋图强去。如果长期贫穷落后,不但要受牛水灵讥讽挖苦,而且还要受窃听器吕大头排挤和鄙视。”

赤北空山老百姓想起这些,加上在各大媒体滚动播报赵桂芝发言,纷纷响应她的号召,家家户户把孩子管得好好的,既不出去偷鸡摸狗,也不出去造谣滋事,更不出去拉帮结派演习。开店的不卖假货,工厂不再生产三聚氰胺,打工人不淘地沟油,老师不熬夜打麻将,校园里传出朗朗读书声。当赤北空山笼罩在一片祥和氛围里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可拍的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