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窃听独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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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真心实陪

“丘西,你莫哭,欠王医生的药钱我们替你还,粮食我们也借给你,现在我就去拿给你,------。”

张英放下丘西,转身要去衣柜里拿钱。赵桂芝叫道:“等一下。”张英赶紧回过头,不解的望着母亲。只见老人低着头,静静地坐在板凳上,双手放在膝间,一动不动。暖色油灯照在她灰白脸上,显得格外忧沉。她好像要宣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却突然忘了开场白,才尴尬的坐在那里。张英是个急性子,便低声问道:

“娘,这难道不合适吗?”

“钱是要还,”赵桂芝看着丘西,回答张英,然后出了一口长气,就盯着金国泰问道,“钱还了,这孩子咋办?”

赵桂芝问话把张英拉回丘西身边。她一手抱着丘西头,一手在丘西头上摸,好像要把老人的话研磨开来,医治这个可怜的孩子。丘西偎依在她怀里,溜着一双黑眼睛,等待三个大人为他出谋划策。

金国泰找来一瓶酒,不慌不忙把酒杯倒满,端起酒杯正要喝,张英却发了毛,劝阻道:

“你先把娘的问题回答了再喝!”

金国泰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依然喝了一大口,然后把酒杯稳稳放在桌子上,夹起一片泡菜,极快的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

“娘,依我看,丘西就跟我们过。这么大一个院子,多一个人多一份人气。”

张英盯着丘西的眼睛,喜出望外的问道:

“孩子,你愿意跟我们过吗?”

赵桂芝看着他,金国泰看着他,张英看着他。他就是一个焦点人物。大家盯住他不放,关注他的眼里全是真诚,友善,充满了期待。他必须回答他们。

突然,丘西挣开张英怀抱站起来,绕过金国泰,来到赵桂芝身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望着他们,就像仰望大佛一样,感激的泪水顺着耳根流进背心,流进他们心窝里。丘西泣道:

“奶奶,二婶,二伯,谢谢您们。我愿意和您们住。”

金国泰一转身,像拧一只小鸡儿一样把丘西拧起来,手随按在肩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丘西,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丘西望着金国泰点了点头。

赵桂芝、张英、金国泰的眼里盈满泪水。

一晃六年过去了,丘西在金家不但长得又高又结实,而且还十分周正,虽然不是人见人喜欢的那种乖巧孩子,也并非讨人嫌,招人恨的捣蛋鬼,算是个懂事的青年。这离不开金家人对他的教育和磨练。最让丘西难忘的事,莫过于刚进金家时,赵桂芝对他的训练。下面是我在窃听器里看到的真实画面和听到的真实声音。

每天早晨,赵桂芝要丘西打扫院子,她却自己坐在椅子上,死死的盯着他。刚开始,丘西打扫院子很不成样子,在院坝里满天星乱糊弄。东扫扫,西晃晃,手里使不出一点力量,心里使不出一点认真,一副要死不活的懒散样子怎么把地扫干净?怎么平心静气生活?

赵桂芝坐在椅子上既不指指点点,也不对他点赞,随便他折腾。但是,不把院子扫干净,达不到她老人家的要求,丘西休想马马虎虎过关。老人指着丘西手里扫帚,总是这样说道:

“你再给我扫一遍。”

“你觉得扫干净了么?”

“重新扫一次吧。”

就是这三句话,丘西在金家院子执行了六年。练就了一位有毅力有气量的男人。起先,丘西认为扫院子是一件简单随便的事,不值得较真,又不坐在上面喝茶,也不躺在上面睡觉休息,扫得那么干净干嘛呢?难道明早就不扫了么?既然明早还要扫,又何必面面俱到,处处亲力亲为。他总是胡乱应付老人的指示,随随便便对待自己。老人说的话,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根本不上心。可是,他打错算盘,坑错主。赵桂芝这个人有时候通情达理,有时候死脑筋,有时候既迂腐又较真,想在她面前耍滑,真是自讨莫趣。丘西偶尔还抱怨几句,暗骂她是个疯婆子。赵桂芝总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仍然叫他重扫,非常有耐心陪在身边,从不因为丘西马虎,抱怨,转身离开。

有一次,长时间坐,导致双腿酸麻,站起来摔了一跤,丘西并为感动,而是在心里高呼:“摔得体面!”以此越是放肆,以为老人虐待孩童遭得报应,扫地越就烦燥,对自己越就没耐心。一次比一次扫得快,一次比一次扫得委屈。他觉得老人坐在椅子上指挥一个孩子满院子挥动扫把,如同在耍猴戏,故意在为难他,有意在整他,甚至觉得老人的心和地主婆的心一样歹毒,还老奸巨猾,以收养孤儿标高自己,实际利用廉价的劳动力——打扫院坝。

所以,老人多叫丘西扫一次地,她在丘西心中的好感就多扫除一点。当丘西把院子打扫干净的时候,她在丘西心中也就全部清除了。

赵桂芝不会放弃孩子的教育,尤其孩子的品性。丘西一举一动她全看在眼里。她不跟他一般见识,仍然要他打扫院子。我把窃听器里的声音学给大家听:

“丘西就是一把弯刀,若是不磨,不用,旷日持久,就要生锈,就是一块废铁。他不懂磨刀砍柴的道理,我这把年纪难道还不明白么?当他成人懂得这个事理的时候,已是一身臭毛病。他说不到我,怪不到我,也不可能说自己,他该说谁呢?哦,他会不会说我是在金家院子长大的呢?难道金家院子是滋长坏毛病的温床?”

六年里,那怕下雨,瓢泼大雨,那怕下雪,下暴雪,赵桂芝从未间断陪伴丘西扫院子。衣服湿了,脏了,破了,她给他烘干,洗净,织新,从不可怜他早起干活,从不马马虎虎让他过关。有时候,她也觉得过于苛刻严厉,偷偷流泪,也要坚持让他重扫,直到满意为止;有时候,已经扫得很干净了,她也觉得很满意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还要丘西多扫两遍,这个我百思不得其解。有一点要重复:老人从未间断陪伴丘西扫地,哪怕摔伤那段时间,同样早起陪着丘西。宛如拿着皮鞭盯着丘西干活的地主婆,或许还要凶狠,甚至苛刻。与其说拿着皮鞭盯着丘西干活,还不如说在丘西成长的岁月里,为他注入神奇的能量。

丘西曾经想逃离老人对他的监视,管束,教育,不想再扫院子;但是,他没有勇气,没有自信,羽翼未丰满,还飞不起来,又不得不低头接受赵桂芝对他所谓的折磨。为了不多扫地,他开始动脑筋:先是放慢速度,再从心里,手里,腰部,腿上,同时使出力气,恨不得在青石板上扫起尘土,把老人赶走。手中扫帚密密的扫在地面上,就像张英绣花一样认真。每一个缝隙,每一个角落,哪怕鸟粪在青石板留下的痕迹,也要曲腿弯腰,用手指头把它戳干净。一把扫帚,一个院子,竟然扫出一身热汗。

那次以后,赵桂芝没叫他重扫,也没说什么话,默默的走开了;那次以后,丘西得到了扫地的要领,领悟到清洁心灵深处的顽疾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要下恨工夫;那次以后,丘西对老人,对自己,对劳动,对生活,在心底有了重新的认识。

她哭了,他哭了,锚铁也哭了。

丘西在金家不分天晴下雨扫了六年院子,不如说在这六年里,他扫除了心中烦躁和马虎,为人生扫出了一条通往幸福的大道。

邻居牛水灵瞧见丘西不分天晴下雨在清扫院子,赵桂芝端坐椅子上,心里很不平静,她要为丘西打抱不平。说实话,在旁人眼里,他们总以为金家在挥霍一个孩子的廉价劳动,强迫孩子干苦活,在虐待未成年。所以,牛水灵把丘西抵在墙角,神神秘秘问道:

“丘西,你为什么留在一个既消耗青春,又葬送前图的家中窝着?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