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坝又叫沙段,横跨在村边小河之上,将小河活生生截成上下两段,上段一大块河面盛满了水,像一个小水库,下段则显得干枯,石头全裸露着,泛着青青的苔,偶有几小块不流动的死水,被强烈的阳光照射着,闪着铁锈般的暗红色的光,散发着一股腥味。沙坝的一头有一座老闸,一般情况下,闸门只微微开启,于是只有一小部分水从闸底流向下段,下段沿岸的人暂就依靠这一部分水吃用。
沙坝上段那一大块水越积越深,且清亮无比,常有顽皮的孩子脱光身子在里面游水扎猛子,间或还会摸到几尾鲜活跳跳的鱼。上段的一座小桥被水淹没了,于是沙坝暂时代替了桥。
但沙坝显然不是为了代替桥而挑筑的,更不是为了给孩子们提供一个玩水的乐园,挑筑沙坝的目的是为了拦水。水在干旱的季节显得特别金贵,下游几个村的稻田都需要水,于是这几个村的人就必须将水拦住,不至于让水浪费了,在关键时刻尽量让一滴水起到一滴水的作用。
每年刚到夏季,河下游的人就来挑筑沙坝,几个村的人合伙挑,一个村挑一段,最后合拢。挑沙坝活儿不算太重,但毕竟要赶许多路来挑,挑的人有时烦,就发牢骚,说为什么每年都要旱呢。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回答不了自己,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挑。
干旱说来就来了,这时沙坝一头的那座老闸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由于各个村对开闸的时间和放水量意见不一致,争执在所难免,甚至发生械斗,就曾有人被打死在闸边,死者的魂灵让后来的人走到闸边就双腿发软。又曾有个仇富分子的儿子在闸边参如械斗,一扁担朝对方打过去,对方躲闪及时,扁担就重重地打在了自己村的队长身上,但队长未和以往那样,找这帮富子弟进行阶级斗争,而是忍住剧痛,和对方那个村的人继续打斗。
常常就在几个村的人在闸边打斗得不可开交时,老人突然变脸,乌云滚滚,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河上游的水急剧下泻,沙坝眼看摇摇欲坠支撑不住了,这时几个村的人竟有心情纷纷来河堤上看热闹,看那沙坝如何溃破。沙坝溃破得果然壮观:水渐渐漫上坝顶,而后一处就破了个口子,瞬间,这破口越来越大,凶猛的洪水就像一架巨大的车轮,咆哮地从破口处滚滚碾过去,再一会,整个沙坝就不见一点影子了,看热闹的人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暴雨或许这时就停了,或许仍在下着,看热闹的人从看沙坝壮观溃破的陶醉中突然清醒过来,于是紧急回身,保河堤去了。
但不管怎样,到了来年的夏季,一条新的沙坝又会横跨在小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