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仰望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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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山里的桃花

车子从县城往西行驶近一个小时,终于拐向旁边的一座小山,停在了半山坡上。车子在没有路的小山上行驶时,摇晃得很厉害,坐在车上的人也跟着摇晃得很厉害,与刚才的平稳相比,有一种在梦中突然被惊醒的感觉。下车,回望甩在身后那条平坦的柏油公路,发现它竟是那样的狭窄、单调,甚至苍白,令人捉摸不透,怀疑自己刚才就是从那里过来的——这种怀疑当然还有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理由:从几十里外的县城到此,其实并不是自己从那路上走过来的,而是车子把我“送”过来的。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我必须意识到这一点,必须对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加以很清醒的认识和区分。

被小车“送”过来的我,现在站在了山坡上。山坡是倾斜的,人也就感到有些倾斜,但正是这种倾斜,让我感到自己此时是真实的,而一个多小时前,在县城的街道上走动的自己的身影变得虚幻起来,记忆在一瞬间变得模糊——我似乎突然间变成了另一个我。从县城街道上的我变成站在这半山坡上的我,仅仅只隔着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仅仅只隔着一个小时的行程?我想,这中间肯定还隔着另外的看不见的东西,那会是一种什么东西呢?我低下头注意这山坡,发现山坡并不怎么陡峭,但很宽旷,一辆车和几个人停在这宽旷的山坡上显得很小,然而也许又正因为我们显得很小而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我发现山坡那边有人正在远望着我们,就像我也正抬起头远望着他们一样。

我在远望,不仅远望着那边的人,更在渴盼地远望着那边的桃园。“桃园”是一个令我感到十分兴奋的词汇,拨动起我内心久违的一种情愫:我从小在乡村长大,对桃树曾十分熟悉,我抚摸过桃树,也闻过桃花的芬芳。但后来桃树和桃花渐渐离我远去,我就是常常回到老家也看不到了,村庄边上的那几棵我童年时的桃树早就被放倒,也没有新的生长出来,这是村庄风景一个遗憾的缺失。我只有在梦屮与桃树和桃花相会,或是打开VCD听蒋大为演唱那首著名的歌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还有那首它的姊妹篇《桃花依旧笑春风》,在电视音乐画面上,那开放着的灿烂鲜艳的桃花,似乎也正开在我的心上,让我的心也一时鲜艳灿烂起来,虽然那只是一种如梦的虚幻的开放。

但现在,我就能看到真实的桃树和桃花了,刚才一路上,我的头脑十分活跃,想象於我即朽石划的桃W会是什么样的只象。此时,我们向那边的桃园走去。桃园暂时被一堵围墙围住,将我们的视线遮挡在外,这只是桃园主人出于管理和维护的需要,我想,桃树和桃花是不会拒绝我们的,就像我们正渴盼地想见到它们一样。山风在我身边追赶,又在我身后退却,脚下的土块牵绊着我,这是新鲜的翻转的土块——陪同的人介绍,村子里有人正在将我们脚下的山地开垦成新的桃园。这些牵绊着我的土块让我格外地关注着它们,我注意着它们在春天阳光下的色彩、亮度和形状,感受着它们一种裂开的声响。

桃园终于敞开在我的面前。这是真正的桃园——桃树的乐园,一百多亩的山地里,一棵棵桃树无拘无束同时又很亲密地生长在一起,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桃树,这么多的桃树让我想到了“家族”这个词,进而又想到“兴旺发达”“蓬勃旺盛”这样的词语。正是桃树开花的季节,红色的花朵开得热烈,开得无所顾忌,同时我又感到它们是安静的——真正火热的事物都会有自己那份安静的操守。我注意到有几棵桃树开着白色的花,主人给它取了个十分好听又十分形象的名字——“阳春白雪”,这些桃树也许根本不知道它们拥有这么好的名字,它们只是自由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开出白色的花朵。我定下心来,久久地与一棵桃树对视,我问自己,我此时是否进入了桃树的内心,进入了桃花的内心?也许这些桃树和桃花与我相比,有相同之处,也有不相同之处,桃树就是桃树,桃花就是桃花,而我只能是我,在桃树和桃花的内心深处,一定藏着我无法窥视到的秘密。

在桃园,我们还见到了桃园的主人,也就是刚才在远望着我们,而我们也在远望着他们的那些朴实的乡村人,他们的脸上也一个个灿若桃花。距离的拉近,让我们彼此感受到对方的生动,而生动的背景便是这生机盎然的春天,便是这满园的桃树和桃花。桃园的主人带我们在桃园里穿行,还向我们展示了他们自己拍下来的一些照片,这些照片记录下了他们将一片荒山变为现在这样一片桃园的历程,这让我们感受到了另一种背景和另一种生动。他们告诉我,还有四十五天,这里的桃树就要挂出成熟的果实,这让我感到兴奋,同时也感到遗憾,因为四十五天之后,我不一定会再来这里,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把这些桃树和桃花移植到我的心中,然后在我的心中挂满成熟的果实。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成熟的果实,真能挂满在我的心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