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很容易让人想起隐居的时代。“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表明古代的隐居者对竹的看重和依赖,也隐约地显露出他们在选择竹的同时,面临着某种无奈的困境——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在今天村庄人看来,这完全不成为问题:肉会有的,竹也会有的。这似乎使隐居的意义退还给了历史,“更重要”一词的含义淡化,隐居的时代早成了一种传说。
但竹园本身仍然是一位隐居者,总是退守在村庄背后,依着墙后根,守住一方净土,把喧闹让给村庄前方的事物,把语言藏在自己的内心,从不刻意地显山露水、招蜂引蝶。有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栽柳柳成荫”,其实比起柳来,竹子更给人一种不经意的感觉:不经意地存在,不经意地生长,不经意地被人撞见,却像遇见久违的知音,不知今夕何夕。
但隐居并不表明阴暗,宁静是竹园深处的阳光,孤独是竹子内心的灯盏。竹园一旦站稳脚跟,就拥有一片心灵的敞亮。竹园往往并不大,几十根竹子一起扎下根来,就自成一家,就自成一园,就自成一个世界。竹子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它的枝条和叶子很柔软,飘逸着一种近乎虚幻的弧度;但它又是直立的,那一节节的骨节,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支撑力量。风是竹园最好的朋友,竹子摇曳的枝叶,是它伸出的邀约之手。风总是应邀而来,夏天吹开一园的阴凉,冬天吹起一园的冷峻……风吹竹园,风动起来,竹园也动起来。是风吹动了竹园,还是竹园生出了风?一年四季,千年万年,风吹在竹园之上,竹园是风行走的路,风的表面之上还有一种风,那是竹园和风共同的语言,是天空的秘密,是大地的秘密。
竹子从何而来?这就如水从何而来一样,答案既简单又复杂。村庄人总喜欢临水而居,已是经验之谈。而村庄人对竹园的选择同样不算奢侈,更多地显示出他们的机智。村庄后面的窗户总是与竹园相通的,通过一扇窗户,村庄的人能望见竹园,竹园也能看清村庄的人。村庄人和竹园对视中,是不是相互有一种心灵感应:既要在现实中生存,又能在幻想中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