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仰望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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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沈天鸿

每个时代都会有一些作品,不仅告诉我们,他或者他们是如何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同时,也说明了那某一个时代的感情的气候。

这就是这类作品的价值,并且使这类作品有价值。

张明润的散文应该就属于这类作品。他的散文告诉我们的,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活,和我们时代的感情气候的种种变化。这些甚至从题目上就能看出来,例如《在一座铁路桥上》《路灯的光芒》等,就以时代的变化揭示了人们生活的改变和时代的感情的气候。其中,重要的是时代的感情的气候,写到生活,是为了说明时代的感情气候。一座铁路桥突然出现,凌空横跨在一条古老的乡村河流上,引发的是感情气候质的改变—“我”感到不安,“感到自己正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追赶”,田野和劳作的人变得不真实。其他篇章中的种种感觉,性质与此是相同的。这种感觉和心理状态,其实是当代中国人普遍的感觉和心理状态(虽然面对的不一定也不必是乡村河流上的铁路桥)。一个时代的感情的气候就这样在张明润的散文中以他的形式形成和呈现。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理解。理解是人的存在方式,理解同时即是应用和解释,并且理解同时也是人的自我理解。所以,一个时代的理解者必然看到了“一种桥本身以外的东西”,看到了那个时代的感情的气候。一个时代的理解者的命运因此就是沉重,持续的、不可改变的沉重。

张明润的散文因此大多具有这种沉重的性质,即使他写的是本不沉重甚至轻松的对象(比如桃花风)。

沉而重,自然是文学作品所必需的,也是一篇散文将自己区别于“时文”的重要标志。

从上面我所述可以看到,我指出的实际是从此中看到彼,联系到彼。想想吧,现实是什么?是我们面对的那些人、物和事情?是,也不完全是从主体来说,现实是主体对同时存在于主体周围(这个周围不能仅仅理解成身边)的那些人、物和事情的感觉和记忆之间的一种关系的总和。

这是一种特殊的关系,也是一种特殊的关系的总和——感觉到的是一种现实或者存在,记忆的则是又一种现实或者存在。如果这主体是一位作家或诗人,他就必须要能发现它,然后才有可能用语言把两种不同的现实或者说存在永远联系在一起。普鲁斯特的“复得的时间”、伽达默尔的“经验”与“真理”、画家康定斯基的“艺术里的抽象精神”等,都可以变通地理解成是这个意思。张明润以他的散文表明他也懂得这一点,并且经常发现了它,也正在为把它们永远联系在一起而努力。而在一些比较好的篇章中,他已经令人信服地把它们联系到了一起。这是不容易的。

或许,有人会发现,虽然张明润的散文把两种不同的现实或者说存在联系到一起了,但都没有明确指出这种联系说明了什么,亦即没有给出答案或者结论但这不是张明润的错,也不是散文的错。而且,这正是文学性质散文的一个标志:避免明确说明,给出答案或者结论。这种联系到底说明了什么,或者说暗示了什么,那是读者要做的事。

在散文的艺术性方面,《在一座铁路桥上》《桃花风》等都可圈可点。《在一座铁路桥上》显示了张明润目前散文所达到的艺术高度。它是随意的“信步”,却结构缜密,回环相扣(不是环环相扣,环环相扣是线性的相扣,很容易做到);完全是即景式的,却处处超越了即景,超越了所写的对象,充满暗示而指向另一种现实或者说存在;散文叙事难免沉闷,而这篇中所写的那个完全是叙事的细节(即“广为流传的那个故事”)也因为其象征性而没有一点沉闷。如此等等,《桃花风》是悼念他父亲的。悼念亲人的散文很难写好,许多人都写成了悼词。而这篇,将他父亲的死亡和桃花风联系到一起,并且使这根本就毫无联系的两者,变得紧密相关,仿佛死亡也被这桃花风唤醒。还有其他篇章,例如《仰望大地》等,值得品味之处颇多,但限于这套丛书对序的篇幅的要求,我不能细细展开分析,留给有兴趣的读者在阅读时去体会吧。

这本书中也有一些篇章,我以为是未能显示张明润目前已有的散文的功力的,可能是因为某种他人不知的原因,而有些率尔操觚吧。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谨以此为《仰望大地》序,并祝贺它的出版面世。

2011.1.19于安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