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德端坐于桌前,手举一杯葡萄酒。他的面前摊着一张图纸,跳动的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不要龙,把这个换成蜂鸟。”他在羊皮纸上指指点点。詹姆坐在一旁的高背椅上,他没系发带,头发蓬松的散在肩头。“你没发烧吧,席德。”他说,“龙可是勃利安家族的徽章,更是龙塞的象征。还有,组建骑士团风吼堡也出了力,应该把维尔本家族的枪尖纹上。”
“听着詹姆,我们不是组建私人武装。我们是受诸神之命,为天下生灵而战。徽章虽然只是一个符号,但它对人们来说意义重大。我不希望人们在受尽五骑士的压迫后,又迎来第六支军队的枪尖与恶龙。”
“受命于诸神。”他重复道,把酒杯搁在桌子上,然后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弯下腰去,席德知道他躲在桌子底下偷笑。他揪住詹姆的后衣襟,把他拉上来。詹姆笑得满脸通红,他咬住嘴唇,竭力忍住笑意。
“你的诸神在哪呢,在天上吗。诸神管过生灵吗,扔给你一个石头戒指,让你组建一个疯疯癫癫的骑士团,打着为生灵而战的口号,向戈雨工的枪尖上撞。维尔本家族只信‘敌人挥剑冲来,我以枪尖而迎’。冰冷的金属是他们的骨骼,炙热的铁流是他们的血液,我们不是从早到晚咿咿呀呀念个不停的护教僧团。”在詹姆看来,席德仅在石戒上发现的一行用古语写成的“为吾谱写降世序言”,就认为诸神要在埃塞利亚大陆寻找传世者是极端不理智的做法。而席德近日从安格那里得到的古书上写着:“得到石戒绝不是偶然,那是诸神交给人的信物。”他更加坚信自己需要履行这份职责。
席德毫不在意他的奚落,十五年前他在骑士学校就被人奚落贯了。即使詹姆有时实在使人厌烦,但这不能否定詹姆是这个大陆上他少有的几个真正朋友之一。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就像卡奈尔和安格一样。“或许我是要在他身上寻找萨特的影子吧。”他心里时常这么想,詹姆和萨特,这两个他生命舞台上最重要的人,扮演了全然不同的两个角色。萨特像椅子,在他疲惫的时候可以舒适的坐下,说他的话语像是疲惫时心灵的港湾也不为过。而詹姆,他粗犷的性格让他像一块自己坐上去就能咯到屁股的岩石,但他有时会喜欢这个感觉。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幻想此刻萨特也坐在他身旁,金色卷发,脸庞白皙,正以柔软的目光打量着他。他双手握成拳抵在下巴上,口中默念。“诸神在我心中,诸神与我永存。”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诸神是天上的神仙还是他的朋友。
詹姆推了他一下,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便一手支在下巴上,斜眼看着席德。“哎呀……”他拖声拖气的说:“我们的席德大人还像十五年前一样的固执啊。”席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固执的是你,我的詹姆老兄。在我看来维尔本家族的人都固执透顶。”说完他又恢复了虔诚祈祷的姿势。
“哦,何以见得?”詹姆改变坐姿,两臂交叉放在桌上,饶有兴致的等着席德作答。席德良久未言,詹姆顿觉无趣,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席德口中吐出几个字:“只知枪尖来迎,不知挥剑冲去。”
门突然被打开,风雪争先恐后的灌进来,把炉子里的火吹得摇摆不定。詹姆咒骂着回头,只见卡奈尔爵士身穿链甲,外罩白袍站在门外。老爵士转身把门关上,炉膛里的火没有了寒风的威压,跳动了几下又熊熊燃烧起来。
席德握杯子的手抖了一下,葡萄酒洒在袖子上也全然不知。“坐。”他生硬的吐字,老爵士站着没有动,他呼吸急促,满脸的皱纹堆在一起,胡须因身体颤抖而上下摆动。詹姆知道任龙塞的守备队长的卡奈尔亲自前来定是有要紧的事,这个时代人人的心都像绷紧了的牛皮筋,脆弱的一扯就断。
詹姆一样,他常常就感觉到重重压力将他包围,军费、装备、坐骑,这些东西将他压得抬不起头,甚至连晚上做梦也梦见库房着火,粮草毁于一旦。这时他会猛地跳起,披上衣服到库房里上上检查一番,确认没有隐患后才回到床上重新躺下。龙塞的总管博尔塔曾暗示他这些事务可以交给下人们去打点,他照做了,结果晚上心头的野火烧的更加猛烈。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到总管,告诉他自己要重新接管军务。这就是战争年代,平民为生存而作战,将军为荣耀而作战。他曾经以开玩笑的口吻和席德说:“等战争结束,我要在刚德上掏个洞像狗熊冬眠一样好好睡上一觉。”但席德听到后流泪了。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友情,坚如磐石却纤细柔软。
詹姆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清清嗓子朗声问道:“有什么事,没见我和席德大人正讨论军务吗。”他心里清楚两个大男人为了衣服上的图案像小姑娘一样互相怄气,这事传出去肯定不好听。他把羊皮纸卷起塞进袖子里,然后飞速打量席德一眼。
“不了。”老爵士拒绝的干脆,仿佛要把呼出的气压回胸膛里去。“国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