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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那些过往

北京的冬天还是一如继往的冷啊!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南方的人来说,简直是要命的节奏。墨梅已经拒绝了十次徐医生出去走走的建议,零下十几度的温度,又没有非出门不可的理由,为什么要出门自找罪受,不是有病是什么。来北京半个月了,除了去见过徐医生的老师,她没有走出这间小套房半步。

徐医生是李墨梅的心理医生,大她五岁。年纪不大,在业内称得上精英。那时候他接手墨梅除了阿兰所托的关系外,还有就是,在他看来,墨梅的病症是他从业以来遇到过的最为难治的病症,或者说,是他没有治愈的病人—失败案例。而徐医生又恰好有着一根筋的钻研精神,从而造就了这么多年了,墨梅还是他的病人。他们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对于墨梅固执的不出门,这位年轻的精英男士也表现出了少有的坚持。“我要是连带你出去都办不到,我还做什么你的心理医生。今天你这个病人必需要听我的。不然,我又要被老师给骂不懂变通的呆子了。快点去换衣服,不要浪费时间了。”

墨梅并不为所动,而是更紧的裹了裹被子,“可是,我感觉我现在好多了。或者说,我已经好了。不得不说还是你老师比较历害,你治了七年都没有起色,冯教授出马,几天就搞定。这几天我晚上也没有做噩梦了。”徐医生的老师是个接近七十岁的老人,给墨梅成功的进行了两次催眠,墨梅自我感觉好多了。至少,近几天以来,梦到的都是快乐的事。

徐医生懒得和她闲扯,变了脸色。“你到底去不去?”

墨梅并不害怕的摇头拒绝。“太冷了。”

徐医生狠狠的瞪了一眼裹在被子里如一只虫蛹的墨梅,生气的甩门而出。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墨梅的内心还是抗拒的。她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轻松,她依然坚定的在自己的心门之外上了一百把一千把锁。他的导师冯老教授说:这个女孩太固执了,表面在愈合,里面已经溃乱。接下来的治疗面临着危险,如果把内心的伤彻底揭露,挺过去成佛,挺不过去成魔。上一次老师的催眠算是成功,但根本碰触不到她内心最深的地方。

以前他提问都是直奔她最伤的地方,而他的导师在前两次失败后,昨天换了一种方法,那就是直奔她内心最温暖的地方,那些美好的过往。目前看来,效果好像不错。但冯教授的一句话又给他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浇了一盆冷水。“这样怕是人死前 的回光返照。人在经历了无以复加的绝望之后,就是幻想了。她用现实的痛来提醒自己的清醒,是痛苦了些没有错,但至少她是清醒的。可如果这些美好的美丽的,都是她拼命压抑的,情况就不容乐观。就怕有一天,现实和过去就分不清了。”

“那怎么办?”

“哎!”老教授惋惜的叹息,“现在我能想到的也只有,撕开伤口。要是坚强的挺过来,要么彻底的疯了。也好过她现在这样任伤口腐乱发臭。”从那天开始,老教授说不能再对她进行催眠。所有药物全都换成了进口不说,含有安眠成份的居多。尽量让她安然入睡,少做梦,是减轻她痛苦的最好办法。

“心理治疗法没有其他的诀窍,还是那句古话‘解铃终需系铃人’,怎么样也得找到那个人才行。”这是老教授出门前对他的盯瞩。

三哥?还是三叔?徐医生被冷风一吹,脑子里马上闪现出了这个名字。昨天催眠的时候,她提到的几乎全是与她的三哥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也许,可以找他来试试看。只是,他是谁?昨天在问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开始痛苦的挣扎,最后哭着说,“他就是我的三哥,我不配说不出他的名字了。”后来,老教授就停止了追 问,若是换作他,肯定会追问到底的。他知道那个人是谁,很早以前就知道。可是,事发已经七年了,还是要找他吗?她的药引——李墨砚。徐医生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充满斗志的扎进了灰沉沉的雾霾世界。

负气而去的徐医生并没有给墨梅带来任何的不快。她终于松了口气,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还是,她再想美美的睡上一觉,然后接着做一个美美的梦。

墨梅想起昨天在冯教授那里做的那个梦,是那么美好。梦里,她和他都还小。手牵着手在金秋的田野里拾稻穗,或是你追我赶,或是她依着他欢快的撒娇。还有就是在北京求学的时候 ,自己刚参加完高考,也不等录取通知书下来,拖着行李箱千里寻三叔。还好,那时自己很顺利的考进了清华美术学院。十八岁生日当天,作为大一新生墨梅逃课一天,跑到中戏却就没有找到他,她在他宿舍等到晚上十一点也没见到人,伤心欲绝哭着鼻子走回宿舍时,却看到楼下的人正手提生日蛋糕,拿着鲜花笑意盈盈的站在月光下等她。看着她哭鼻子,他说:“哟,还想说我家姑娘长大了呢,没想到,还是个爱哭鬼。”

“我以为你忘了呢!讨厌,浪费我一天的时间,你都去哪儿了呀!”小粉拳打在他的身上,他却还是笑。

她大二,他大学毕业。他不得不搬出学校宿舍,没有任何经济来外源的他们,不得不与几个同学哥们合租。虽然没有住到地下室,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课或者他没有工作的时候,他们就窝在一起,或是一起在公共厨房做饭,或是以他为模特儿提高自己的画技。

不管是她的三叔还是三哥,那时的他们幸福的在一起。

墨梅现在都还记得那间暗淡拥挤的租房,两室一厅里,住着四个大男人,有时候,他们有人还会带女朋友来。男人之间,有些事心知肚明,其中有人带了女友来,同住的就会自动躲到隔壁房间或者到外面去,而李墨砚一人租住在客房隔出来的一个房间,房间朝北,相对比较暗。厨房和洗手间都是共用的,有时候墨梅没课的时候会去帮墨砚洗衣服,也会随手做几个菜,遇到其他室友,也会叫过来一起。他们一个叫李墨砚,一个叫李墨梅,都自然的认为是兄妹,他们也不多加解释,其中有一个还提出追墨梅的想法呢,不过,没到两个月李墨砚就搬走了,说那里太乱了。

她的三哥不论多么累,永远都是那么的帅气逼人。有一次,在外奔波了一天的李墨砚很晚才回来,推门而入时看到她斜躺在他的床头,皱着眉头就开始说教:“也不搭个被子睡,感冒了又要遭罪。还有,哪天老师查到了你晚上不在宿舍,小心让你毕不了业。”

“真啰嗦。”那时的墨梅还是爱撒娇的小女子,对于三哥的责骂只当是耳旁风。揉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嘟着嘴道:“本想眯一会儿就好的,哪曾想就睡着了。”

但一看到她不停呼哧呼哧的样子,又忍不住边唠叨边走过来紧紧她身上的衣物。“也不多穿点,钱够花吗?”说完,手直接去掏钱。

墨梅头像摇波浪鼓般,连连否认。“不是,我有钱。我就是想你了。”说着,眼圈微红可怜巴巴的向他张开双手,索要爱的抱抱。

对于这种情形两人早就习以为常了,伸出长长而有力的手臂一把揽过她。“我也想你,可是没办法。三哥现在是新人,要听公司的话,而且不努力哪有机会出人头地。等过两年,咱把二叔家的债还了就好了,到时候我再给你赚嫁妆钱,把我家姑娘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呢。”

“哼。”墨梅生气的哼道,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拿出身后的纸袋,“给,这是我李大设计师亲自设计,亲手逢制的作品。当然,有向外面的老师傅讨教。你参加活动就可以穿了。试试!”

拿过袋子,墨梅很乖觉的转过身去,待一阵拉链与钮扣的碰撞声之中,只听得一个带着笑意的男低声响起:“好像还不错。”转后身来,那个人正西装笔挺的含笑而立。

转身时看到的就是如沐在春风里的翩翩少年,柔软而又不失线条的布料将年轻的躯体包裹到恰到好处,驳头处手绣的红梅傲雪绽放,英国田园式的设计,流露出一种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优雅。墨梅皱起了眉,泄气的说道:“你还是放到三十岁以后再穿吧!太老气了。我知道问题在哪了,以后改进吧!”

三哥低头认真打量了一翻,转了个圈自我感觉良好“我觉得还不错。我把头发往后背起来就行了。”墨梅有些泄气,那是她上学以来,自己动手设计的第一套作品,没想到上身效果并不如理想中的好。

三哥走过来,温柔的安慰她“第一次就做得这样好已经很不错了。我会一直放到三十岁以后的,到时候穿着他去领个大奖回来送给你。”

那时的自己好满足,笑着说:“这还差不多。”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三哥习惯性板起脸,教训道:“都几点了,学校早关门了。留这吧!我洗洗就睡了。再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也不放心。”

“嘻嘻…哦。”自己的鬼主意得逞,心满意足的跳上床,麻溜的钻进了被子。临了还不忘向他保证,“三哥,下次我一定做最合适的给你。”三哥上床睡的时候,自己早已经安然入眠了,也不记得当天是做了什么好梦,嘴角一直噙着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 ,三哥还说,听到你在梦里笑了。

那时的他们过得很艰难,三哥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已经四十五了,而他母亲也三十五了,大哥又患有残疾。所以,家里也没有真正的劳动力。三哥出来上大学,是向二伯家里借的学费,上大学后,除了大一时他回去给提前高考的墨梅补习,接下来每年的寒暑假几乎都不回去,留在北京勤工俭学。墨梅的大学学费,是墨砚拿录取通知书贷的款,和他一样,墨梅也很懂事的在学校勤工俭学,课不多的时候就跑出去给人画像,有时候也给杂志社投稿,获得多多少少的奖金,改善生活条件。李墨砚凭借良好的外形条件,给人当模特,或是走走T台。大二的时候,墨梅买了台缝纫机,帮人改衣服。大三的时候,墨梅开始利用自己专业优势,进一些廉价的衣服,经过自己重新设计改良后摆地摊卖出去。而三哥,那一年的年底,他终于接到了他人生中算得上角色的第一部戏。紧接着,三哥接了第二部、第三部,有了些许钱,他们在一个稍显偏远一些的小区买了套房,日子似乎有了盼头,未来也有了希望。

如果,能一直这么好下去。如果,自己一直呆在北京,也许,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也许,自己也可以很幸福的和他在一起。

自他接戏开始,就开始忙了,从此,她和他的相约地点变成了各个片场,各个剧组。虽没有令观众为之印象深刻的角色,但至少,三哥有了收入。她大四的时候,三哥已经小有名气,在北京买了一套两居室,并且,还坚持让她读研,甚至还想着把她送到国外去的想法。为了此事,两人还冷战了一星期。当时三哥的坚持是:要么出国进修,要么继续读研。总之就是不可以不读书。

“为什么我非要读书,我也可以边工作边读研。课本上的都是纸上文章,实践出真知,你懂不懂?”

“学好了理论再实践,以后几十年都是你的实践时间。你别成天想着往剧组跑。小心我打你屁股。”三哥为什么这么坚持,当时自己不明白,等她明白的时候,外界传言:他已经和他经纪人的妹妹在一起。一位模特儿。

外界的传言到自己亲自确认,她的梦碎了。他可以是任她撒娇,胡闹的三哥;可以是一辈子养着她,或是给她备丰厚嫁妆的三叔,但都不会是她最想要的那个角色。

她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我爱你啊!

他一如以往温柔的摸摸她的头,然后一如以往的对她无尽宠溺。墨梅知道,这没有什么为什么的,胡婉月在圈内小有名气,这样对他事业上是有帮助。自己不能不懂事。那一天,她哭了,没有理由的哭了。后来,因为墨梅的无理取闹,他们大吵了一架。那是他们相处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们第一次争吵。

自己要去深圳实习三个月,她一点儿都不想去,感觉好久。她想陪三哥,还有,她想和他在一起,那样,就不会有人再传他和别人的绯闻了。再说,她的梦想就是可以嫁给他。可是,这些话她一个字他都没能说出口,因为他已经是别人的李墨砚了。她走的时候没有和李墨砚告别,上了火车以后,她才发短信给他。当时电话中的李墨砚很生气,而听到他气急败坏的质问,她有一丝莫名的感动和幸福。

她远在深圳实习的时候,他有打电话问她的生活情况,还是很关心她的。可是,她好想问:你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难道一点都不喜欢我吗?可是,电话那头甜腻的女声,让她一个字也问不出口。只机械般的答道:“嗯,我知道了。”

“丫头,你怎么了?怎么感觉最近都怪怪的,有什么事记得和三哥说…”

“我很好,没什么事都没有。我要去开会了,先挂了…”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她的心,他永远也不懂。他只是把她当妹妹,仅此而已。

“砰砰砰”粗鲁的敲门声吓坏了墨梅,随手摸一把冰冷的脸,全是凉了的泪。用袖子匆匆抹干了眼泪,是去而复回的徐医生。手里提着热呼呼的豆浆和油条,僵着脸说:“怕你饿死在我朋友的房间,找不到证人的我,也怕承担法律责任。”

“谢谢!”墨梅真诚的道谢。

徐医生一扭头,高傲的哼了一声不再看她。“下午我得走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一个人好好呆着。我可不想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具腐烂的女尸,这样我会很麻烦的。所以我郑重的拜托你,在我回来之前好好活着。”

墨梅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赌气的徐医生,笑着点头承诺。“我不会给你和你朋友添麻烦的。在你不在的这几天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看了一眼瘦小的女子,再多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傲气的背着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