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鸟人先生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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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潇洒在风尘

好久没联系的一个朋友突然发来信息,劈头就问:是否依然潇洒?

哈,我说,必须的啊,依然“潇洒在风尘”。

朋友说:好,继续潇洒!就知道你这家伙是能潇洒一辈子的。

N年前我们曾经在一起混过一段时间,当时彼此都身无分文,过着绝对穷光蛋和准流浪汉式的生活,但成天笑傲江湖,来去风清扬,敲着碟儿就能唱起歌。我们对一个人活得是否具有生命质量,有一个共同的评价标准,那就是看他是否活得潇洒,哪怕是表面上的潇洒。

当时,我们都喜欢唱郑钧的那首《回到拉萨》,并一致认为“不必为明天愁也不必为今天忧”这句歌词就是对潇洒的最好诠释,还有一句就是:你根本不用担心太多的问题。

潇洒就是:不愁,不忧,不担心,没有问题,没有恐惧。

这是当年二十几岁时的认知,多少有点天真烂漫的味道,然而好些年过去了,这种认知却一直沉淀在我的意识中,这种“天真烂漫”的潇洒态度并没有随着年龄和生活历练的增加而消磨殆尽,相反却更加明朗而有力了,基本上已成为我的人生信条。某种意义上,它造就了今日的我,也成全了我那始终“依然潇洒”的生活,——哪怕是置身在各种各样的困境窘况之中。

潇洒,这个现如今似乎不怎么被人提起的东西,作为一种生命态度和存在方式,它所指向并呈现的,就是一种诗意的生活状态,——但诗意这个词有些可疑,容易引起误解(人们对诗意的误解由来已深);也是老庄和禅宗的生活状态,——但老庄和禅宗也依然容易被误解(被误解得太深了)。

简单一点:潇洒即随遇而安,随缘自在,其根本前提条件就是——没有恐惧。

阻止我们过得更好的,往往就是“恐惧”。我们是一种时刻活在恐惧中的动物,我们永远都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前怕狼,后怕虎,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过得畏手畏脚,提心吊胆。我们害怕失去自以为拥有的东西,也害怕得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担心这样会出这个问题,那样会出那个问题,——我们把生活过得充满问题,最终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问题,问题日益膨胀,最终令生活变得暗淡无光,充满痛苦而毫无生趣。

我们当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如此这般活着,放眼望去,人人灰头土脸,处处都是不安。恐惧像个无形的怪兽压在我们身上,攫住了我们,控制了我们,让我们始终“不得开心颜”,让我们无法真正敞开心扉去领略人生,也无法真正敞开心扉去爱,——绝大多数的人所谓爱,不过是恐惧。我们走向另一个人,或者走向人群,不过是害怕独自一人。我们之所以随波逐流也不过是因为恐惧:我们害怕“落伍”,害怕离群掉队,害怕被孤立被冷落。我们绝大多数的所谓“努力奋斗”,很大程度上也不过是害怕失业,害怕被社会淘汰,害怕无法获得成功,无法出人头地,——而不是真的多么热爱并享受自己所从事的工作。

恐惧无所不在,像毒素和瘴气一样弥漫着所有人生,弥漫着整个充满太多不确定因素的现代社会——不确定因素常常就是我们恐惧的来源。在恐惧的笼罩和统治之下,曾经为中国古人所津津乐道并奉为美谈的“潇洒风度”在现代人身上荡然无存,甚至连“潇洒”这个词似乎也已成为濒危词语,我们几乎不再知道“潇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最多只是语带揶揄地提及,而言下之意也不过当它是一种说说就好的天真而不现实的东西。

是我们自己弃绝了活得潇洒自在的权利和可能性,或者说:因为恐惧,我们被迫弃绝了,就像一个暴君下令禁止我们嬉笑,禁止我们唱歌跳舞。

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者,是恐惧。只要我们总是“为明天愁也为今天忧”,只要我们总是在“担心太多的问题”,我们就是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下,挣扎在恐惧的魔爪之中,——生命就此扭曲,暗淡。

只要我们还活在恐惧之中,生活就仅仅是一场苦役。

你或许愿意这样,或自以为生活就是这样,但我不愿意,也并不认为生活就是这样。我承认人生本苦,但我们不必非要过得苦逼。我更相信:我们可以苦中作乐。而最好的状态则是:把苦也当成一种乐来受,因为这是你应受的,然后也许你就发现无所谓苦也无所谓乐,——你只需敞开心扉去领受生命中的一切,领受阳光彩虹,领受凄风冷雨,领受悲欢离合,领受生老病死,——在风尘仆仆的人世间,毫无恐惧地领受仆仆风尘,做你该做的一切。

贝多芬说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而我则想拉住恐惧的手,——我不允许它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奴役我,而想要拉住它的手把它摁在一边坐着,让它看我在充满艰辛的人生道路上跳舞,听我在所谓“不如意事常八九”的世界里唱歌,唱《回到拉萨》。

在貌似并不“潇洒”的人生中,你依然可以活得潇洒,哪怕是表面上活得潇洒,——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够“回到拉萨”,潇潇洒洒,回到拉萨,而拉萨不在远处,就在此时此地,——恐惧消失之处,就是拉萨。

朋友说:近来生活艰难吗?听说你辞了好几个工作,现在又跑深圳,不容易,这年头什么都不好混。

我说:各种艰难都有,但还是一样,再怎么不好混,还是那句话,依然“潇洒在风尘”,你懂的,一切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