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三界大战的结果出乎意料,赢姬败了,鬼乌败了,东昊王败了,众仙本以为能力最强的林风玦会当上三界的天帝,结果,他却嗤之以鼻。于是,北昊王和西昊王纷纷提出当日二人的昭示,要求仙界的贤者来一次有目共睹的斗法。这场三界仙战的始作俑者凯逸轩却说了一句,修体损伤,还得修养三百年,斗法之事不宜操之过急。接着,火烈波也放了话,三界大战,众仙都有消耗,还没休养生息就斗法,未免欠缺公平。
于是,这样关乎三界局势的大事,竟然荒唐的被拖了住,北昊王和西昊王二人权威在上,暂且合作,打理仙界,仙界和妖魔两界再次和平相处,凯逸轩也彻底将九荒还给的妖界,魔妖两界和仙界的关系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去。
奉若君本以为这场大战过后,一切将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有些事往往是让人始料不及。
飘絮般的大雪将大地埋没,凡间的京师重地变得白茫茫的一片,甚至连庄严的皇宫,也在白雪的铺盖下,变得和普通的楼宇并无区别。
奉若君推开窗,站在阁楼前,抬起孤寂的眸子,仰望着天空,接着连续咳嗽了几声。
用凡间的话说,一年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凤凰,如今便变成了不起眼的麻雀。
记忆回到天宫处,她依旧不懂他为何这么决绝?
毕竟如今的她,根本就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那次,千重毅问她:“不如趁着仙界安稳的这段时间,嫁给我。”
他的话语里或许带着几分玩笑意味,但奉若君却像之前一样,答应了他。
以后的岁月还很漫长,自己是否也会转移芳心,将满满的情谊献给面前这个真心待她的人呢!
毕竟,她真的怯懦了,累了,更甚者是茫然了。近百年来,她总能感受到内心中那份深深的悲凉,每当她陷入到梦境中,就有人一直在召唤她,可她却无法寻觅到声音的源头,甚至连声音的男女都分辨不清,可是内心却感觉空荡荡的一片,似乎她是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那天,素女抱着嫁衣走了进来,笑道:“仙界这场大战后,没想到迎来的第一件大事竟然是三公主的喜事。”
素女一改往日的清雅,今天绯衣倾城。
奉若君见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心情也更着明媚了几分,“你放这吧!我自己来换。”
“今天三公主可备有面子,三界中的北斗之尊,声名远望的大人物都来了,北昊天也是难得的盛况,美酒佳肴、琼浆玉液让人看着胃口大开,而且,整个天空四处都是彩凤飞舞,场面喜庆的很。呵呵,我本以为只有凡间会十里红景,没想到仙界也兴这个。”向来矜持稳重的素女此刻忍不住也喋喋了一番。
奉若君温和道:“素女别忘了,小玉唤我若君姐。再者,我也不再是仙界的三公主了。”
素女忸怩一笑,“也好,若君姐那你快点换上衣服!二殿下估计很快就会驾着鸾凤辇来迎接你了。”
奉若君淡淡的点了点头。“也罢,那你先出去吧!”
奉若君望着窗外的若君树,娥眉轻蹙,喃喃自语道:“我以后不在这里,你们又会为谁而生呢?与其防止别人砍掉你们,不如我一把火把你烧了。”她一挥手袖,窗外的黑树顿时被烈焰的火包围,发出呲呲的燃烧声。
再回身,一道金光从红色的嫁衣上飘过,片刻后,奉若君便换好了衣装,这时,窗外突然袭来一阵风,有熟悉好闻的香味飘来,迎面而来大的金光,绕住奉若君的腰肢,转眼间人已离开了宫殿。
奉若君望着云峰上孤冷出尘的青影,他坚挺清逸的身姿,此刻在云层上显得缥缈虚无。
奉若君沿着云梯走了上去,她不解道:“你把我带来的。”
林风玦遽然转身,目光与奉若君相碰的一刹那,她心神一颤,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目光?
空寂而寥落,像万里的苍茫,荒芜一片,而深沉的痛惜又随之而代替,瞬间又变得陌生而冷酷,像毫无感情的石头,僵硬无比。
“你尝试过绝望吗?”不同于以往的温润低沉,此刻他的声音冷酷而富有弹性,听着的人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
奉若君见他如此反常,忧虑道:“怎么了?”
他仰起头,望着上方的霞光,白云飘过,灿灿金光从罅隙中穿过,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细碎的光芒从他周身散开,庄严而肃穆,犹如一座高高在上的神邸,让人木然想膜拜。
良久,一声冷笑打破了寂静,他又转看向下方的奉若君。
此时,她身着嫁衣,红如残阳,艳若朝霞,清冷的面孔虽并不出众,却是一身清贵飘逸的气息。
这时,一道金光扫过,身上的嫁衣瞬间支离破碎,与之代替的是一袭黑衫。
奉若君踉跄后退,不解的抬起眸子,这时林风玦倏然抬手,对她施法。身体间的灵力顿时像被东西抽了去。
“你!”
奉若君待要反抗,林风玦瞬间又施法将她彻底禁锢住。
她身体内的三色灵力如泉涌一般向外喷薄而出。
奉若君的眸子如同死灰的颜色,幽幽问道:“为什么?”
修体此刻痛着,本体也痛着,可都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还是有那么点不死心,像一个刚出生且懵懂的孩子,急需一个答案来安慰。“为什么?我已经没去招惹你。”
林风玦冷然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声音清幽道:“若你非要一个答案,给你一个又如何,我不喜你,见不得你快乐。你看这答案怎么样?”
奉若君眸心紧了紧,这天地如此之大,容的下火烈波,容的下林风玦,容的下啸越玄,却偏偏容不下她,无论她如何努力,非得以她为刍狗不可么?
她不争,不抢,不求,为何还是错了?
身体的灵力继续向外散去,她知道,她即将如废人一样,可是心依旧不甘,她哀恸的笑道:“呵呵呵呵呵,还是你以为我会阻挡火烈波的路,阻挡你的路,即使我没有动分毫心事也不可。”
他心里应该是有火烈波的吧!不然以他的性子,怎会再三相助火烈波。
林风玦这时却难得的没有否认,“答案正确了一半。”
奉若君咬住牙,甚至面目有点狰狞,她想再次奋力反抗,这时,一道灵力将她掀了起来,她沿着云梯一直向下滚落了去。
她狼狈的落在云层上,而他高高的站立在她的面前,玉质清华,衣衫翩然,霞明玉映,俊逸到好不真实,和她形成鲜明对比。
“璃。”她压着嗓音唤道。
玄弓从她袖口飞出,落到她手心,她匍匐在地,对着面前曾经她失了芳心的人,拉开弓弦。
一道法力过来,双手一痛,玄弓已经飞出,落到了始作俑者的手里。
林风玦此刻幽幽叹息道:“哎!你若不提醒,我倒是忘了它。”
奉若君咬着牙,目光狠厉,凛冽道:“你不配拿璃。”
即使狼狈如此,与生俱来的气势,依旧不改。
林风玦眸光紧了紧,“最配不上的璃的应该就是你了。”顿时一道强大的法力将她压了下去,奉若君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直往下掉去。
林风玦,我恨你,这一次比以往都恨,如果曾经的恨意还是被我对你的爱所消磨,如今我对你的恨将永不磨灭。
奉若君沿着云层身子往下方一直掉落,眼中一滴清泪划过,脑海中只想到这句话。
收回飘飞的神思,奉若君自嘲的一笑,她掉落凡尘,失了法力,摔断了腿,成了一名瘸子,还寄人篱下,这便是她目前的处境。
心痛吗?痛,哀怨吗?怨,愤恨吗?恨!
所以,林风玦别让我抓住机会。
“喂!蹶子吃饭了。要不是看在你也救过小姐的份上,谁让你住这么好的地方。”奉若君猛然回头,盯着那个端着饭菜的仆人,刚才还对她大声喝道的人,立即被她的目光给震慑住。
那人很不情愿的将饭菜端到红木桌前,下楼时,依旧小声嘟囔道:“都寄人篱下了,还摆什么普!”
“你告诉小姐,我要求见她一面。”
仆人回过头,看着拄着拐杖的奉若君,“你也不想想天这么冷,小姐到你这儿来冻坏了怎么吧?”
“那你带我去找她。”
仆人想到自己家的小姐就是个活菩萨,如果知道这个瘸子脚跛着去找她,估计自己反而会被骂。于是提高声音道:“看在你是蹶子的份上,我去找小姐过来。”
奉若君从天庭掉落凡尘,摔断了双腿,昏厥不醒,是一位商人家的小姐救了她,半个月后她的身体有所恢复,商人家的小姐去寺庙许愿,见她一直不苟言笑,几次让她相陪,奉若君见她如此热忱,并没拒绝。同行的仅丫鬟和她,下山时却遇到了劫匪,奉若君虽然双腿不便,但毕竟有点凡间的武功底子,她成功撵走了劫匪,自己却身受重伤,如今身体都恢复的差不多,也该是她离去的时候。
她望了眼饭菜,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到圆桌前,在凡间她必须吃饱饭,否则也有可能像凡人那样饿死。
刚放下筷子,楼梯口便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粉衣女子笑面如花的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林子说你找我。”
奉若君按着凡间的礼数道:“小姐快请坐。”
粉衣女子转过身对仆人道:“林子,先帮这位公子收拾一下桌子。”,然后又对着奉若君道:“你找我来何事?”
奉若君直言道:“凡间做什么事都少不了盘缠,奈何我没有,所以想向小姐借一点。”
正准备收拾碗筷的仆人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
“林子。”粉衣女子打断道。
奉若君解释道:“我要去往南海,我打听过路程,我若骑马起码也得花上两个月的时间,所以还不得不向小姐借一些盘缠。”
她曾经在凡间呆过,凡间的一些规矩还是懂的。在这里,银子相当于法力,可以做很多事。
粉衣女子对着身边的二人道:“林子小环你们先下去吧!”等那二人走后,她才道:“南海离盛京至少有两个月的路程,你一个女子在这冰雪天赶往南海,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何况你的腿行动不便。”
奉若君并不好奇她如何知晓自己是女子,再次直言道:“小姐无需挂心,只想问可愿意借我银两,如若真无法相借,我自会去想办法。虽然我腿脚不利,有马车也行。”
女子见她态度坚决,松口道:“竟然你执意如此,我便不多加言阻了,你好自为之吧!爹爹作为巨商,从来不缺银两,拿一些给你也无妨,但路上你可千万要注意保暖,要知道这鬼天气很容易冻死人。”
奉若君嘴角扬起,流落凡间,遇到一个这样心善的女子,她算是极其幸运吧!
“谢谢。”
翌日,奉若君便开始了自己的征程。
这段凡间的行程比奉若君想象中的艰难,因为天气寒冷,她在赶往南海时,冻死了五匹马,自己的手脚也被冻伤,一度无法骑行,只得在一些山洞里修养生息,饿了便拿着些许干粮沾着冷水吃,甚至有一次三天滴水未沾,直到饿晕在一家农户门前,好心的农妇给了她些吃的,才开始恢复元气。
因为腿脚不便,奉若君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到达南海。
当她拄着拐杖下了马,看着碧澄的蓝天大海时,难得的会心一笑。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希望。
奉若君喃喃自语道:“千重毅,等我。”身后的马,疲惫的倒在了地面,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马,峨眉轻蹙,接着她转过身,拄着拐杖一瘸一跛的往海天一线的方向走去。
阒然寂静中,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如铃铛。“你就叫奉若君。”
奉若君停住身子,开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谁?”
女子继续道:“没想到你身上的气息掩盖住了,倒是让我好找。”
奉若君蓦然站立,不再言语。
一道光影闪过,很快一个用薄纱巾遮住脸的橙衣女子立在了她的面前,光看她的身形气度,已知来人不凡。她徐徐的走到奉若君面前,将她全身打量了一番,眼中俱是不屑。半许她清脆明朗,“想下南海吗?哎,可惜了。”她后面一句拖的极长,像绕过了一座接一座的山谷,让人听着极其刺耳。
奉若君眸光冷然,勾起嘴角言道:“不知这一次我得罪了谁?”
女子嘲讽道:“低贱的仙士,还敢顶嘴。”霎那间一道法力将她卷了起来。她被狠狠的甩在了地面。手中的两个拐杖,瞬间被抛到了远处。
女子走到奉若君的面前,又道:“劳烦我亲自来一趟凡间,你倒是挺有面子的。”这世上,有些人对付她或许无需什么理由。
林风玦,为什么要步步紧逼?
为何绝情如斯?
橙衣女子又道:“让我亲自对付你,简直是污了我的手。”
奉若君听到女子的话,反唇相讥道:“那你的主人真不该派你来。”
脸上火辣辣的痛,女子施法打了她一个耳光。“嘴巴倒是挺伶俐的,可惜了,敢侮辱我们女尊使用我们女尊法器的人,都该灰飞烟灭。何况是你们这种下层世界的人。”
下层世界?
“你认识火烈波?”她早就猜到火烈波可能不属于仙界,面前的女子称呼仙界为下层世界,那么也证明她非是仙界之人。
这一刹那,奉若君感觉自己被困在无形的网中,只有挣脱掉网的束缚,才能探知到事情的真相。
橙衣女子诡魅的一笑,很满意奉若君的狐疑,“想知道答案。很好,正好可以让伏渊海的堕神给你解惑。”
伏渊海,堕神。
奉若君第一次听到这样陌生的成语,很快就抓取到了重要的信息,堕神?!
她也仅仅在远古传说中听过神这个字,传说中即使是现在的仙士,都是由神所造。
“你也别怪我,本来像你这样不起眼的人,我也不屑于伤害你,只是你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头顶再次传来女子的声音。
奉若君想起当年火烈波将她弄到古荒沼泽时的场景,无论如何,她最终都好好的活了下来。
她想只要能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所以当她的身子再次被抛出时,她安然的闭上了眼。
黑色的积水上有稀稀朗朗的低矮木屋坐落,几棵孤零零的枯木耷拉着脑袋,像似被抛弃的孩子。空气中腐朽的臭味弥漫开来,让人闻着不禁想呕吐。
奉若君醒来时,便见自己白骨森森,有黑色的虫子在她左手的骨头上爬过,她何曾见过这样恐怖的自己,不免想作呕。另一只还可见人的手慢慢抬起。她毫不犹豫的发力将左手打断。
她有点武功底子,这帮助到了她,另一只手瞬间与手臂膀脱离。
“啊!”身子间一阵剧痛,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地面的黑水。
这是她吗?这还是她吗?怎么会是这样子。
为什么她再次这么狼狈,甚至狼狈到这么恶心。
她甚至来不及去想,因为被砍掉的手臂已经被黑色的虫子包围。
她一阵反胃,沿着最近的枯木枝爬去,身上有被撕咬的疼痛,她努力克制自己去想,去看清面前的现实。
花了大半个时辰,她终于爬到了一颗枯木树下,她用尽右手的力道,掰断了一根枯木,这才能支起双脚,借力而行。
因为身子有了支撑,奉若君利用在凡间学的一些内息,才慢慢将身上的虫子清理掉。这时,她的腿部已经是坑坑哇哇的一片,没有一块完整的肉,犹如当年在妖兽谷的小玉。
黑色的虫子在积水土地上随处可见,再不找到躲藏之地,如今失了法术的她,可能真会被这些虫子活生生的吃掉。
她打定了主意,往那最近的低矮木屋一瘸一跛的走了去。
这时的她才开始去分析这个世界,这里的天空阴沉晦暗,被一种黑色的透明结界笼罩,可见常年没有阳光照耀。一路走来,她看到了许多白色的骨头,很明显是被东西吃过留下的,空气里的腐臭气息,证明了周围有很多腐烂的肉体。
但无论如何,活着就好!
此刻,唯有强大的信念支撑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