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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小窗幽记(19)

沉迷于佛教就能忏悔罪过,那么掌刑的官吏就无权可言;寻求成仙若可延年益寿,那么上天就不成其为主宰。

达士尽其在我,至诚贵于自然。

【译文】

能否成为通达之人,关键在于自身;忠诚可靠,贵在自然而不矫饰。

以货财害子孙,不必操戈入室;以学校杀后世,有如按剑伏兵。

【译文】

用货物财产贻害后世子孙,不一定要操戈入室,却同样残暴;通过学样教育来扼杀后辈,就像按剑伏兵一样危险。

君子不傲人以不如,不疑人以不肖。

【译文】

君子不会因别人不如自己而看不起别人,也不会因别人品行不端而不信任别人。

读诸葛武侯《出师表》而不坠泪者,其人必不忠;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坠泪者,其人必不友。

【译文】

读诸葛亮的《出师表》而不落泪的人,必然没有尽忠之心;读韩愈的《祭十二郎文》而不落泪的人,必然没有朋友之情。

世味非不浓艳,可以淡然处之,独天下之伟人与奇物,幸一见之,自不觉魂动心惊。

【译文】

人情世味不能说不浓重艳丽,可以淡泊处之,只是有时侥幸见到天下伟人和奇异事物,自然不觉魂魄摇动、内心惊喜。

道上红尘,江中白浪,饶他南面百城;花间明月,松下凉风,输我北窗一枕。

【译文】

尽管他君临天下,城池无数,还是像大道上的红尘、长江中的白浪一样;鲜花明月,松树荫中,凉风习习,怎比得上我在小窗底下,高枕逍遥。

一○

立言亦何容易,必有包天、包地、包千古、包来今之识,必有惊天、惊地、惊千古、惊来今之才,必有破天、破地、破千古、破来今之胆。

【译文】

创立学说很不容易,必须有包天、包地、包千古、包来今的见识,必须有惊天、惊地、惊千古、惊来今的才能,必须有破天、破地、破千古、破来今的胆略。

一一

圣贤为骨,英雄为胆,日月为目,霹雳为舌。

【译文】

把圣贤的智慧作为骨骼,把英雄的勇气作为肝胆,把日月的明亮作为眼睛,把霹雳的闪电作为口舌。

一二

瀑布天落,其喷也珠,其泻也练,其响也琴。

【译文】

瀑布从天而落,喷涌好似闪光的珍珠,倾泻好似白色的绸缎,声音好似动听的琴曲。

一三

平易近人,会见神仙济度;瞒心昧己,便有邪祟出来。

【译文】

如果平易近人,神仙自然会来超度;如果瞒心昧己,灾祸自然降临。

一四

佳人飞去还奔月,骚客狂来欲上天。

【译文】

美人飞去奔向明月,诗人狂兴想上青天。

一五

涯如沙聚,响若潮吞。

【译文】

水边好像沙子堆聚在一起,声音就好似潮水涨落一般。

一六

诗书乃圣贤之供案,妻妾乃屋漏之史官。

【译文】

诗书好像圣贤之人每天必须摆设的器具,妻妾好像检查屋漏的史官。

一七

强项者,未必为穷之路;屈膝者,未必为通之媒。故铜头铁面,君子落得做个君子;奴颜婢膝,小人枉自做了小人。

【译文】

为人刚正不阿,未必使自己无路可走;奴颜屈膝,未必使自己万事亨通。所以,铜头铁面,君子落得做个真正君子;奴颜婢膝,小人枉自做个小人。

一八

有仙骨者,月亦能飞;无真气者,形终如槁。

【译文】

有仙骨的人,借助月光也能飞上天;没有真气的人,形体终究像朽木一样。

一九

一世穷根,种在一捻傲骨;千古笑端,伏于几个残牙。

【译文】

一世贫穷,种在我这一把傲骨之中;千古笑柄,残留在我这几颗老牙上。

二○

石怪常疑虎,云闲却类僧。

【译文】

石头奇形怪状,常常怀疑是老虎;云彩悠闲浮动,却像游方僧人。

二一

大豪杰舍己为人,小丈夫因人利己。

【译文】

大豪杰舍己为人,小丈夫借人利己。

二二

一段世情,全凭冷眼觑破;几番情趣,半从热肠换来。

【译文】

人情世态,全仗着冷静的眼光看破;几多情趣,大半用热心肠才能换来。

二三

识尽世间好人,读尽世间好书,看尽世间好山水。

【译文】

识尽世间的好人,读尽世间的好书,看尽世间的好山好水。

二四

舌头无骨,得言句之总持;眼里有筋,具游戏之三昧。

【译文】

舌头无骨,一切闲言妄语而能有所把握,言语得体;眼里有筋,能看到一切游乐嬉戏而心定,得其三昧。

二五

群居闭口,独坐防心。

【译文】

众人在一起时最好闭口不言,一人独坐时防止内心乱想。

二六

当场傀儡,还我为之;大地芸生,任渠笑骂。

【译文】

木偶戏场子里的木头人,还是我做的;大地芸芸众生,任他笑骂。

二七

三徙成名,笑范蠡碌碌浮生,纵扁舟忘却五湖风月;一朝解绶,羡渊明飘飘遗世,命巾车归来满架琴书。

【译文】

迁徙三次而成名天下,可笑范蠡忙忙碌碌漂浮一生,乘一叶扁舟不知所去,从而忘记了美好的五湖风月;一旦辞官归隐,羡慕陶渊明飘飘然离开尘世,坐一辆车回家,整日以满架琴书为伍。

二八

人生不得行胸怀,虽寿百岁犹夭也。

【译文】

人生在世如果不能畅快心胸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即使长寿百年也好像夭折一样。

二九

棋能避世,睡能忘世。棋类耦耕之沮溺,去一不可;睡同御风之列子,独往独来。

【译文】

下棋能够逃避人世,睡觉能够忘掉人世。下棋就像春秋时隐士长沮和桀溺的耦耕一样,缺一不可;睡觉如同战国时御风而行的列子一样,可独来独往。

三○

以一石一树与人者,非佳子弟。

【译文】

给他人一块石头、一棵树的人不是好年轻人。

三一

一勺水便具四海水味,世法不必尽尝;千江月总是一轮月光,心珠宜当独朗。

【译文】

喝一勺子水就等于品尝了四海之水的味道,不一定要体验人世间一切生灭无常的事情;千条江中的月光也都是同一轮明月,所以人的心地应该纯洁如珠,光明正大。

三二

面上扫开十层甲,眉目才无可憎;胸中涤去数斗尘,语言方觉有味。

【译文】

一个人如果揭掉了掩盖真正自我的假面具,才不会使人觉得面目可憎、可怕;如果洗掉了胸中的各种杂念和欲望,说出的话才使人觉得可亲、可爱。

三三

愁非一种,春愁则天愁地愁;怨有千般,闺怨则人怨鬼怨。

【译文】

忧愁不止一种,如果是春愁,那么天也愁地也愁;怨恨有千种,如果是闺怨,那么人也怨鬼也怨。

三四

天懒云沉,雨昏花蹙,法界岂少愁云;石颓山瘦,水枯木落,大地觉多窘况。

【译文】

上天疲惫,浮云沉沉,阴雨连绵,鲜花萎缩,整个宇宙能少了忧愁现象?石头剥落,青山日瘦,河水枯竭,树木不长,广阔大地也有很多难堪的境况。

三五

笋含禅味,喜坡仙玉版之参;石结清盟,受米颠袍笏之辱。

【译文】

竹笋含有禅的味道,喜得苏东坡玉版之语;石头可缔结清雅之盟,反而受到米芾袍笏的羞辱。

三六

文如临画,曾致诮于昔人;诗类书抄,竟沿流于今日。

【译文】

文章如果模仿而作,会让旧人讥笑;诗歌中多有抄袭,竟流传于今天。

三七

缃绨递满,而改头换面,兹律既湮;缥帙动盈,而活剥生吞,斯风亦坠。先读经后可读史,非作文未可作诗。

【译文】

书籍堆满书架,却改头换面,这条规则已不复存在;书卷动辄充盈,却生吞活剥,这个风气已流行甚广。只有先读经,才可读史,若不作文章就无法作诗。

三八

俗气入骨,即吞刀刮肠,饮灰洗胃,觉俗态之益呈;正气效灵,即刀锯在前,鼎镬具后,见英雄之益露。

【译文】

如果骨子里侵入俗气,即使吞刀刮肠,喝灰洗胃,只觉俗态更堪;如果心灵里正气凛然,即使刀锯在前,鼎镬在后,更显英雄本色。

三九

于琴得道机,于棋得兵机,于卦得神机,于兰得仙机。

【译文】

弹琴可以悟得道的玄机,下棋可以悟得兵法战略,占卦可以悟得神机莫测,养育兰花可以悟得成仙机缘。

四○

相禅遐思唐虞,战争大笑楚汉;梦中蕉鹿犹真,觉后莼鲈亦幻。

【译文】

遥想唐尧、虞舜时代的相互禅让,笑看楚汉之间连年的战争;梦中的蕉叶覆鹿好似真切,醒悟以后即使美味的莼菜、鲈鱼也是幻影。

四一

世界极于大千,不知大千之外更有何物?天宫极于非想,不知非想之上毕竟何穷?

【译文】

世界终极于大千世界,不知广大无边的大千世界之外还有何物?天宫终极于非想非非想处,不知非想非非想之上任何能穷尽?

四二

千载奇逢,无如好书良友;一生清福,只在茗碗垆烟。

【译文】

千年奇遇,没有比得上好书和良友;一生清福,只在香茶和美酒之间。

四三

做梦,则天地亦不醒,何论文章?为客,则洪蒙无主人,何有章句?

【译文】

进入梦境,站在天地之间也不醒,何谈文章?作为客人,懵懂而没有主客之分,哪有章句?

四四

艳出浦之轻莲,丽穿波之半月。

【译文】

水边刚刚吐出嫩叶的莲花非常美丽,波纹荡漾中的半月异常娇美。

四五

云气恍堆窗里岫,绝胜看出;泉声疑泻竹开樽,贤于对酒。

【译文】

小窗外云雾缠绕,恍惚山洞若明若暗,比游赏山水要好得多;竹林里开樽独酌,仿佛泉声潺潺,这比两人对酒畅饮要美得多。

四六

杖底唯云,囊中唯月,不劳关市之讥;石笥藏书,池塘洗墨,岂供山泽之税。

【译文】

拐杖底下只有云雾,行囊之中只有月光,不会受到奔趋繁华的讥笑;石匣里贮藏书籍,池塘中清洗石墨,何需交纳山泽之税。

四七

有此世界,必不可无此传奇;有此传奇,乃可维此世界。则传奇所关非小,正可藉口,西厢一卷,以为风流谈资。

【译文】

有这样的社会必不可缺少这样的传奇故事,有这样的传奇故事才能维持这样的社会。由此可知,传奇故事关系非小,正可满足口谈,一部《西厢记》可以作为风流谈资。

四八

非穷愁不能著书,当孤愤不宜说剑。

【译文】

人只有处于穷困愁苦的境地才能著书立说,当一个人耿直孤行、愤世嫉俗之时不应该谈及刀剑之事。

四九

湖山之佳,无如清晓,春时常乘月至馆。景生残夜,水映岑楼,而翠黛临阶,吹流衣袂,莺声鸟韵催起。哄然披衣步林中,则曙光薄户,明霞射几,轻风微散,海旭乍来,见沿堤春草霏霏,明媚如织,远岫朗润出沐,长江浩渺无涯。岚光晴气,舒展不一,大是奇绝。

【译文】

湖山的美景再没有比清新的早晨更美了,春天时节常常乘着月光来到我的馆阁之中。残夜孕生景象,泉声映着山上的小楼,而浓浓的青草绿树遮住了台阶,衣袖微微飘动,莺声婉转,鸟语不绝。我披上衣服,步入幽林,这时曙光照着小门,彩霞直射案几,轻风吹来,海边升起一轮红日,春堤两岸草色霏霏,明媚如画,远山润泽沐浴,长江浩渺无涯。雾气弥漫,或舒或展,或静或动,非常奇特绝妙。

五○

心无机事,案有好书。饱食晏眠,时清体健。此是上界真人。

【译文】

心中没有机巧之事,案头常有好书。饱食终日,安然而睡,头脑清醒,身体健康。这是上界得道之人。

五一

读《春秋》,在人事上见天理,读《周易》,在天理上见人事。

【译文】

读《春秋》,在人事上见到天理,读《周易》,在天理上见到人事。

五二

则何益矣,茗战有如酒兵;试妄言之,谈空不若说鬼。

【译文】

有什么益处?整日品茶犹如饮酒一样;姑且狂妄说一句,整日空谈不如论说鬼怪。

五三

镜花水月,若使慧眼看透;笔彩剑光,肯教壮士销磨。

【译文】

镜中花,水中月,若使慧眼之人能够看透,本是虚幻;笔中彩,剑中光,若教壮士之人终日消磨,沉迷不悟。

五四

烈士须一剑,则芙蓉赤精,亦不惜千金购之;士人惟寸管,映日干云之器,那得不重价相索。

【译文】

刚烈勇士须要一把剑,那么像芙蓉、赤精这样的宝剑,也不惜千金购买;儒雅士人只想寸管毛笔,那么像映日、干云这样的宝物,哪能不重价索求。

五五

委形无寄,但教鹿豕为群;壮志有怀,莫遣草木同朽。

【译文】

放浪形骸,无所寄托,只教鹿猪同群同居;胸怀壮志,思想超绝,也无法排除草木同朽的下场。

五六

哄日吐霞,吞河漱月,气开地震,声动天发。

【译文】

哄太阳,吐彩霞,吞大河,漱明月,气一开地震动,声一响天即发。

五七

议论先辈,毕竟没学问之人;奖惜后生,定然关世道之寄。

【译文】

议论前辈是非,终究是没有学问的人;奖励爱惜后生,定然有益世事。

五八

贫富之交,可以情谅,鲍子所以让金;贵贱之间,易以势移,管宁所以割席。

【译文】

贫穷富贵之交,可以按照情感谅解,这是鲍叔多让金子于管仲的原因;高贵卑贱之间,容易根据势力而变化,这是管宁割席绝交的原因。

五九

论名节,则缓急之事小;较生死,则名节之论微。但知为饿夫以采南山之薇,不必为枯鱼以需西江之水。

【译文】

如果为了名誉和节操,那么急迫困难的事要小得多;如果和生死比较,那么名誉和节操也很微不足道。只知道一个饥饿之人为了充饥而采摘南山的薇菜,不必要守着死鱼而需西江之水。

六○

儒有一亩之宫,自不妨草茅下贱;士无三寸之舌,何用此土木形骸?

【译文】

儒者只需有一亩的地即可,即使下贱茅草房子也无妨;士人若没有三寸之舌,要此如土似木的形骸又有何用?

六一

鹏为羽杰,鲲称介豪,翼遮半天,背负重霄。

【译文】

大鹏和大鲲是飞禽和介虫中的豪杰,羽翼遮住半边天,背上承负九霄云。

六二

“怜”之一字,吾不乐受,盖有才而徒受人怜,无用可知:“傲”之一字,吾不敢矜,盖有才而徒以资傲,无用可知。

【译文】

可怜的“怜”字,我不乐于接受,大概有才而徒然受人可怜,可想而知,此人必定无用;骄傲的“傲”字,我不敢矜持,大概有才能而徒然作为骄傲资本,此人必定无用,可想而知。

六三

问近日讲章孰佳,坐一块蒲团自佳;问吾侪严师孰尊,对一枝红烛处尊。

【译文】

有人询问:近日讲章哪个最好?坐一块蒲团打坐自然最好;有人询问:我辈严师之中谁地位最尊?独自对着一枝红烛念经自然地位最尊。

六四

点破无稽不根之论,只须冷语半言;看透阴阳颠倒之行,惟此冷眼一只。

【译文】

点破无稽之谈,只需要半句冷静的言语;看透阴阳颠倒的行为,仅须一只清醒的眼睛。

六五

古之钓也,以圣贤为竿,道德为纶,仁义为钩,利禄为饵,四海为池,万民为鱼,钓道微矣,非圣人其孰能之?

【译文】

古代人钓鱼,把圣人、贤才作为鱼竿,把道德法则作为鱼线,把仁爱礼义作为鱼钩,把利禄功名作为鱼饵,把四海天下作为池塘,把百姓黎民作为鱼儿,钓鱼的方法很深奥啊,不是圣人谁能掌握它?

六六

既稍云于清汉,亦倒景于华池。

【译文】

既然稍云于天河,也将倒影于华池之中。

六七

浮云回度,开月影而弯环;骤雨横飞,挟星精而摇动。

【译文】

浮云来回游动,月影一会儿破碎零乱,一会儿月牙弯弯;暴雨四处横飞,挟带星光精气而摇动大地。

六八

天台起,绕之以赤霞;削成孤峙,覆之以莲花。

【译文】

天台山陡起,红霞缠绕;削成陡崖,莲花盖遮。

六九

金河别雁,铜柱辞鸢,关山天骨,霜木凋年。

【译文】

离开金河的大雁,辞别铜柱的鸢鸟,关山之外的白骨,霜天凋木的年成。

七○

翻光倒影,擢菡萏于湖中;舒艳腾辉,攒于天畔。

【译文】

翻光倒影,荷花在湖水之中拔起;舒艳腾辉,彩虹在天际之畔积聚。

七一

照万象于晴初,散寥于天日余。

【译文】

天刚放晴,能照万种景象;日落之余,能散静寂蓝天。

卷九集绮

朱楼绿幕,笑语勾别座之香;越舞吴歌,巧舌吐莲花之艳。此身如在怨脸愁房、红妆翠袖之间,若远若近,为之黯然。嗟乎!又何怪乎身当其际者,拥玉床之翠而心迷,听伶人之奏而陨涕乎?集绮第九。

【译文】

红楼绿幕,欢声笑语,满座皆香;越舞吴歌,舌吐莲花,芳艳绝伦。此身如在怨脸愁房、红妆翠袖之间,或远或近,不禁为之黯然神伤。唉!对那些处于此种境况下拥玉床之翠而心迷,听优伶人奏乐而落泪的有何奇怪呢?集绮第九。

天台花好,阮郎却无计再来;巫峡云深,宋玉只有情空赋。

【译文】

天台山鲜花娇美,阮籍却无法再来;巫峡云气深深,宋玉只有空赋《高唐赋》。

瞻碧云之黯黯,觅神女其何踪;睹明月之娟娟,问嫦娥而不应。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