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大捷,天下轰动,驻防天津的明军自然不是聋子。
在周廷儒率领大军南下的同时,天津防区的明军营寨内,却是起了一阵阵骚动,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开:“周廷儒通州大捷,斩首北虏万余级,更是阵斩正红旗固山额真杜度,不日王师南下,痛击鞑虏!”
这个消息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各处明军营寨。
所有官兵闻听后都是面面相觑,一脑门的震惊。斩首万余,不是痴人说梦话罢?以大明官兵的战斗力,斩首百级都是捅破天的的胜仗,此次更不要说还阵斩清国贝勒,正红旗固山额真杜度了。
不可能,决对不可能!这个牛皮吹的太大了,没有一个官兵肯相信。然而他们相信,就如今大明官场的尿性,这种贪天之功的“谎报”,绝对有人干的出来,这不,眼下这周阁老不就是风光无限,天下吹捧?
只是,眼前且看友军得意和志满,等到这个谎言被戳破的时候,看他们如何收场。
在明军营地中,宣大总督陈新甲聚集了麾下的几个总兵在紧急商议。
自从“督查”天下兵马的刘宇亮狼狈下台后,陈新甲就接掌了天津的兵马,由此,他一南一北的和通州的周廷儒呼应。
在一番的议论后,大家的定论也是不可相信,都认为周廷儒俘夸太过,贪功心切,将来怕是没有好下场。
言语中他们皆有兴灾乐祸之意。
只不过,一直沉默的陈新甲却是知道事情为真,因为他已经接到了杨嗣昌的密信,里面说明了通州大捷的猫腻,战果确确实实为真,但是有功者不是通州的官军,反而是于望的兵马。
因为在不久的以前,于望的密信也到达了杨嗣昌手中,里面详细的交代了通州大捷的前后。因为周廷儒是“总督”天下兵马,当开平于望的战报上陈后,首先到了他手中,于是被拦截,并且他把战果吞为已有。
当然周廷儒这也不全然是毫无代价,在他知悉了大捷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派出心腹快马前去开平,知会于望,首先就以官威压制,说什么既然他是天下兵马总督,那么于望也就是他旗号下的一部分兵马,所以属下的战功也就是上官的战功云云。
这听起来没毛病,不过周廷儒在露出了饕餮的吃相后,却又是重重安抚,言语亲密,他许诺,只要于望不闹事,什么都有的谈,比如,他许诺在驱逐鞑虏出关后,等他重回京师内阁,定然要保举于望为一地总兵云云,又说什么有什么条件不妨直接说出来。
对于这种现象,其实于望心中早有准备,不管自己立了多少的功劳,到时候有的是人跳出来摘果子,并且如今的他对于朝廷的封赏也不是很在意了,所以他提的要求是:一个为卢公正名,第二个要求朝廷赦免杨国柱二人的罪名。
而这两点周廷儒居然都办到了,首先,在他上报大捷的时候,很快的就下令通州全军公祭卢公,声称以一万的鞑虏首级来祭奠卢公,让卢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好在,在杜度的大兵兵临城下的时候,周廷儒束手无措,只好请来一班高僧,大摆法场,大念法华经,大作法事,以“鬼神”来退敌。
由此,有了现成的法场和和尚,这场轰轰烈烈的祭奠活动就展开了。
一时间,通州城内密集的大和尚的禅唱直入云霄,抛撒的纸钱漫天,白花花落了一地。公祭中,三军犒素,人人披麻带孝,招魂白幡如林。
并且在此后的时间内,一路赶来,各地的官员纷纷前去祭拜,络绎不绝,周廷儒甚至为天下之表率,扶着灵堂的案桌大恸,涕泪纵横。
如此下来,为卢公正名已经是定性,天下人都认可,卢公的英灵有知,或许真的可以安息了。
至于为杨国柱二人褪罪,更是小事一桩,在周廷儒入京后,仗着圣眷尤隆,加上杨嗣昌在旁边肯定,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既然两件大事都被周廷儒做到了,那么于望也就“功成身退”了。
对于其中的猫腻,杨嗣昌是后知后觉,不过天下如今都已经传唱周阁老的功绩,他是个有大局观的人,为了大明的利益,老杨也没有心思去戳破这个谎言,然后再来场“天下震惊”。
因为这件事情太大了,一旦撕开内幕,必然是严重的后果,不说官场上是无数人头落地,就是好不容易聚集起的天下士民信心也要崩溃,所以在杨嗣昌眼里,如今大明的“稳定”压倒一切。
既然杨嗣昌都如此说了,虽然陈新甲颇为眼红和不甘,但是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作为一个官场新贵,他说话的分量可有可无,一旦他敢破坏目前这“大好的”、“和谐的”的局势,对于群起反扑的“既得利益集团”,他笃定的死无葬身之地。
由此,在群议中,底下各大武将是七嘴八舌,只有他是长吁短叹。
在思量中,他又是想起了杨嗣昌的交代。
原来在密信中,杨嗣昌颇为意味深长的说,如今的他在内阁孤掌难鸣,颇需要助手入援。但是如果想让陈新甲入阁,那么就一定要陈新甲笼络好于望,在如今的天下,敢于和清兵正面对决并且取胜的,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
杨嗣昌还说,不要看周廷儒现在抢了先手,不过不要着急,现在于望就驻军在开平,离着天津不是不很远,所以,在以后的战事中,陈新甲还有的是机会发达。
在信中,杨嗣昌很明确的表示,于望是自己人,对于战功的孝敬想来是毫无问题的。只是,这个于望有点倔,有点不听使唤,让陈新甲好好把握分寸。
最最重要的是,陈新甲要在周廷儒到达天津之前,抢先把于望的兵马拉入自己的组织麾下。
于是,陈新甲在这个时候,内心既是踌躇,却又是满志。
因为,于望是自己人,那是绝对的,但是于望的不听话,那也是有先例的。
但是于望的不听话,却又是“优点”。
早期在战争中,于望不听杨嗣昌的“保存实力”的战略,擅自出击,包括这次出击通州,都是拳拳的为国尽忠之心,既然他都打胜仗了,就不好指责了。
其次,于望此人连皇上都亲封勇冠三军,一场场的胜利打下来,其官兵的战力就不用多说了。在漳水大战前,他慷慨孤军南下赴死,不惜陷入奴军重围,只为追随卢象升,如此可谓义。
如此忠义双全的人物,只要眼睛不瞎,人人都要抢着揽为自己的心腹重将。
还好,杨嗣昌的信来的还算及时,在群议中,陈新甲忽然重重的哼了一声,低语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有了杨阁部的这层关系,国朝之虎入我麾下,想来不是大问题!那么我他日的登阁拜相也不是妄想!只是···,那周廷儒又何德何能?贪天之功一次还不够,这次又杀奔天津,没有于望在侧壮胆,这鞑虏可是好欺的?料得不久,···嘿嘿嘿!”
说来,这两日,盘踞天津地带的鞑子大军有了异动,明军不知其然,只是战战兢兢的严守营寨,铁了心打造“不动如山乌龟阵”。
不过值此周廷儒南下的功夫,清军有了异动,未来可见,有的人是要吃苦头,陈新甲对此表示乐意。
很快的,在明军营寨的骚动中,从中军大帐内传出一道将令。
众官兵纷纷传扬:“陈总督的镇标营似乎开出了一部精锐骑兵,他们出了营寨,直往蓟州永平,是去组织援兵吗?这周阁老的大军不是正在南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