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半面妆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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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珍娘2

朱少爷在临安城极其有名,他爹有个称号,叫朱半城,意思是临安城一城的财富,朱家就占了一半,可见朱家的豪富程度。

但是朱少爷作为朱家独子,被宠爱太过,却整日只知道喝酒享乐,尤其好色。他看上了哪家颜色好的姑娘,无论用钱用势,都一定要弄到手。因此朱家虽然朱家父母乐善好施,但朱少爷在临安城,还是个人憎狗厌的角色。哪家有了颜色好点的姑娘,都是提防无比,出门都戴着帷帽,生怕被朱少爷见了强娶回去,一个俏生生的良家女子,从此给了人家做小妾。

可惜,这临安城里面的人都知道,珍娘他们却不知道。珍娘虽然出身乡野,但是娇俏甜美,总是农务并没有磨损她的风韵,反而让她有种健康的美丽,看上去极其亮眼,这出门溜达的朱少爷只是一眼,就一步路都走不动了,呼喝家丁就过来想抢了珍娘。

珍娘吓的花容失色,紧紧窝在相公的怀里,相公一个读书人,没什么力气,被他们几下推搡,瘫倒在地,珍娘被抢上马车,直直开回了朱府。

朱家父母勃然大怒,纵然再怎么纵容朱少爷,对一个已婚的妇人下手,也实在是太过荒诞了一些。往日看上小门小户的,用钱用势,多娶几个妾室开枝散叶,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当街强抢一位读书人的妻室,简直愚蠢至极。

这时候朱家父母才深深地明白,他们的放任已经宠坏了朱少爷,因为他一点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兴之所至,就抢回来了罢了。

被朱家父母逼着,他才把珍娘送了回去。却没想到,珍娘回去了,她的相公因为惊怒交加,又摔得狠了,一路跋涉受了寒,回去就倒下了。

年关没到,相公就去了,珍娘变成了寡妇。屋漏偏逢连夜雨,珍娘的母亲原本就年迈,父亲去世后操劳着拉扯她长大,这个年关严寒,家中贫苦,给相公收殓用完了最后的积蓄,母亲亦在年关彻底没了呼吸。

所有人都觉得珍娘只怕这辈子要孤苦一生了,却没想到,珍娘借了钱财给母亲入葬,而后某天,突然消失了。

再次听到珍娘的消息时,珍娘已经完全换了个人。她原本是漂亮,可再次回到这小山村,给母亲风光大葬,修整迁坟,乡下人看到她,一脸娇怯怯的病意,看上去清减了许多,整个人站在山风之中,裙摆大袖被吹得猎猎飞舞,竟好像随时要羽化登仙一般。

她美的竟有些妖异了。

而朱少爷,把家中所有的美妾全部送走,连从小定亲的王家小姐也不要了。朱家父母不许他娶珍娘,他却命令所有人叫珍娘“夫人”,竟然与父母直接对了起来。

他们迁了坟地之后,珍娘就穿着绫罗,坐在柔软华丽的马车上离开,自此之后再未回过这乡下了。

但是乡下的人都曾悄悄说,珍娘这女人,真是冷血。她相公说起来也是因朱少爷而死,母亲的死也算是受了连累。家里最亲的两个人都因为朱少爷的一念之差而惨死,她为了荣华富贵,竟然能舍了如此深仇大恨不顾,委身给仇人。

不过,这只是头两年的说法。

过了两年,大家再说起珍娘,都会长叹一声,这女子,真是刚烈能忍啊。

谁都看出来了,珍娘去了朱府,只怕不是因为荣华富贵,而是在报复整个朱家。

她刚去不久就大病一场,奄奄一息,说来也怪,后来来了一位奇怪的疤脸女人,说她这病,只需要每日服一碗珍珠粉煎的汤药,就可以痊愈。

病急乱投医,朱少爷赶紧就叫人磨了一颗拇指大的珍珠,果然服下之后第二天,珍娘就容光焕发。朱少爷大喜,更是每日搜罗各种华丽的珍珠,一日都不曾断。

那疤脸女人也被珍娘留下来当了贴身丫鬟,往日得宠的丫鬟都被打发去做粗活,整得那些想攀龙附凤的丫鬟苦不堪言。别人问起来,珍娘一昂头,只说:“我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在我身边服侍,除非你们都和岚一样烧了半张脸,我就提拔你们当一等丫鬟!”

一句话堵得所有丫鬟绝了上去的路,整个后院被她整得风流云散,再没有一个小妾和丫鬟与她争锋。忠心的下人被她的到行逆施给气走了不少,朱家父母因为朱少爷入魔一般喜欢这个二嫁女人,气得郁结在胸,一年多不到就去世了。从此没了辖制,珍娘更是兴风作浪,大半个临安城都知道了珍娘所做的事情。

朱少爷往日也有几个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凑在一起劝他:“你喜欢她个什么劲,她明明就是在报复你害死了她的相公和母亲,你就由着她闹么?!”

“你喜欢她,就留着。但是辖制住她,不要让她骑在你头上不就成了!”也有朋友这样说。

“你们不懂。”朱少爷只笑着摇头,“我怎么舍得辖制珍娘,只要她喜欢,珍珠粉也好,绫罗绸缎也好,只要我有,只要她要,我都会给她。我的珍娘,本就该配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次数多了,那些狐朋狗友也知道朱少爷这是入了魔,于是不再劝他,只冷眼看着朱家一日日风云流散,慢慢显出颓势。

而朱少爷得了钱财,仔细地挑了拇指大小的珍珠,一颗颗放在锦囊里面。那是珍娘两年前心情好时,亲手给他绣的,从那之后,朱少爷就一直带着这个绣得歪歪扭扭的锦囊,简直是爱若至宝。

挑了满满一袋子珍珠,眼见着够珍娘吃上好几十天了,他这才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揣着这袋子珍珠,带着唯一的小厮,往朱府而去。

珍娘当晚发了脾气,第二天到是起来得早,她脾气古怪,只喜欢带着那个疤脸侍女岚,两人一早就去了花园里面。

朱少爷奔波劳累几天回来,熟门熟路地摸到花园去。只看到一树桃花之下,一地雪白丝帛曳地,那芳华绝代的女子青丝散落满地,睡在了桃花树下的草地上。

她一定是睡得很久了,因为她的衣裙之上,已经落满了带着露珠的桃花瓣,微风一起,一些桃花瓣被卷着飞舞起来,远远看上去,如诗如画。

朱少爷放轻手脚走过去,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弧度圆润的小巧鼻梁,还有不点而朱的唇,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嫁过两次人,也不像是已经快二十岁的女人。

珍娘的样貌显得年幼,睡着之后看上去,显得更加幼小,她的性格直来直往,脾气古怪又率直,一点也没有成熟女人的做派,反而一派烂漫少女的模样。

那个叫岚的疤脸侍女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估计又去摘花准备给珍娘泡澡了。这会儿只珍娘一个人在,朱少爷虽然不想打扰这幅美人春睡图,但到底是怕珍娘感染风寒,于是躬身抱起了她。

那样小小巧巧一个人,抱在怀里,轻得不可思议。珍娘被惊动了,看了一眼是朱少爷,便轻声唤了一句:“你回来啦。”又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了朱少爷的怀里,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娇憨的作派,把风尘仆仆的朱少爷,一瞬间哄得容光焕发。

他抱紧了珍娘,轻声唤:“我回来了,我带你回房去睡。”

“嗯。”珍娘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表示知道了,小脸窝进了朱少爷的怀里,一副不许打扰的小样子。

珍娘啊珍娘,叫我立时为你死了,我也是愿意的。

朱少爷被她熟悉和信任哄得心里甜丝丝的,恨不得当场就死了。

他抱着珍娘一路从花园回去,侍女和小厮都看得见,却也不见丝毫惊讶。在别家这是不知礼数,但是在朱家,少爷和夫人一贯都是这么惊世骇俗,古板一点的早就已经被气走了。

朱少爷抱着珍娘回了房间,这几天忙着过户立契,这时候也累了,干脆抱着珍娘一起,美美地睡了一觉。

两人下午才起床,珍娘一醒,没了似梦似醒的娇憨,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娇蛮,她一脚踢了踢还在睡的朱少爷,看他醒了,一扬下巴:“你还睡,是要饿死我不成!”

朱少爷顿时笑了,作揖认错:“是本少爷的错,竟然饿到了娘子。我这就吩咐下人,赶紧上晚饭,饿坏了珍娘,我真是百死也难辞其咎了。”

说完,他亲了气呼呼的珍娘一口,高声吩咐下人赶紧上晚饭,又献宝一样,拿出那奇丑无比的锦囊,轻轻拉开——散发着圆润光泽的珍珠,在已经昏暗的房间里面,幽幽地散发着宝光。

一看就是精挑细选,最为昂贵的那一种,大小和弧度,都比岚当日要求的更高一档。

珍娘脸色微变,看着那锦囊,半响没出声。

献宝的朱少爷顿时大急:“珍娘,怎么了,你不开心么?”

“蠢货!”珍娘呼了他一巴掌,又厉声说,“饭怎么还不上,我饿了!”

朱少爷这才拉紧了那袋子,小心地放在了床头,这珍珠昂贵,珍娘每日都要吃一颗,因此要妥帖收藏好,免得出岔子。

那边,侍女已经进来,饭菜摆在了外间,珍娘已经坐下,那个疤脸侍女在她身后,默默地布起菜来。

“不喝,我今日不想喝!”朱少爷还在整理衣服,就听到珍娘生气地大喊,然后就听到瓷碗摔碎的声音。他顿时大急,三步并两步,从内室走出去,就看到地上摔碎的药碗,泼了一地散发着银白珠光色的药液。朱少爷走过去轻声哄劝:“珍娘,莫闹脾气,你这病需要喝药,不然明日你又要说心口疼了。”

“我不喝,不喝!”珍娘仿佛小孩子一样,嘟起嘴,眼圈都红了,“我不喝了,他们都说我作幺蛾子,分明没有事,但是拿腔作调要吃珍珠粉,说我是故意败家……”

说到这里,眼泪一串串下来。她的哭,不像是她外表那样赢弱娇怯,反而像个倔强的小孩子一般,要哭不哭的样子,看得朱少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但又气自己不在家时,让珍娘听了风言风语受委屈,顿时怒声问岚:“你陪着夫人在家,到底是谁敢在夫人面前搬弄是非?!”

那岚虽然毁了半张脸,但另外一半确实唇红齿白,眼若星寒,虽然是个下人,但通身气度雍容华贵,这时候被朱少爷问道,不卑不亢地躬了躬身,恭敬地回复:“是拢袖和拢烟她们,并一群三等小丫鬟,在二门外嘴碎,夫人本想去那边爬树时,刚巧听到,这都气得两天没好好吃饭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