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去印度学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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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这就是印度:我存在,我虚无(1)

没有任何需要改变的必要盘桓数日后,坐汽车前往曾经的法殖民地本地治里(Pondicherry)。北印度位移的话,因为路程远,得坐火车。而南印度几个旅游著名城市,间隔颇近,汽车更方便。摸清奥罗宾多修道院怎么个玩法,花了我好些时间。第一次知道奥罗宾多是在磨房驴友迷女王的文章里,说奥罗宾多和法国女子米拉·阿尔法萨在本地治里联手建立了理想国。Summer也到过本地治里。奥罗宾多是印度哲学家和瑜伽导师,和拉玛那尊者一样,卒于1950年。1950年发生了什么事?哪些星辰坠落了?

奥罗宾多就读剑桥大学,曾经很有政治抱负,后来转向了精神追求,创立了新宗教流派,即“整体吠檀多”理论体系。他宣称宇宙由现象世界和超越世界两个世界所组成,超越世界由现象世界演化而来。

本地治里很有法国腔调,虽然我没有去过法国,但法国殖民地去过不少,对那种细格子的法式窗户很是眼熟。街区纵横交错,呈整齐的方形。墙壁刷得洁白,某些街区还有印度城市难得一见的空旷感。本地治里在这种法国味的调理下,是印度最适合骑自行车的城市,路边也确实有许多租借自行车的。

我首先去了奥罗宾多生前住过的房子,现在成了他和法国阿妈的墓地,供人朝圣。应该住在哪里呢?茫然中,有人指点我去附近的一个办公室,那里可以订到奥罗宾多修道院旗下的旅馆。

和善的工作人员麻利地帮我订好了两公里外的海边旅馆,150卢比,很便宜。我感到疲倦,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一下,于是承诺会住5天。

凭良心讲,旅馆还是不错的,墙上挂着法国阿妈米拉·阿尔法萨的照片。奥罗宾多过世后,她的威望扶摇直上,也被视为圣人。旅馆的两个缺点是,隔壁的印度男子每晚准时发出鼾声,蚊子巨凶巨恶,连蚊香都无法灭绝这些小型吸血鬼。

至于海景,如果走出几步,走到肮脏的沿海街巷,确实能看到漫天海景。印度真是奇怪的国家啊,好像海景不稀罕似的,海边街区一看就像贫民窟,可贫民窟里也有我所住的旅馆这样的豪宅。总之,有钱的、没钱的、有地位的、赤贫的就这么世世代代融合在一起,只有他们自己才理得清秩序。

有些海边的房子破得马上要被风刮倒似的,或者索性空空荡荡一片垃圾场。椰子树孤零零地插在乱石堆里。最离奇的是,有一匹白色的木马站在海边,好像是被扔掉的垃圾,也没有人把它拖回家去。

看多了其他国家把海边开发成旅游胜地的模样,会对这样的海景感到惊奇。印度人的思维真的不一样,他们并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思维方式,更多的似乎是“一切都很好,没有任何需要改变的必要”。他们脑子里没有“斗争并且要赢”的概念,而是“接受并且适应”。

这就是印度啊

在海边旅馆住了一天后,我发现旅馆离市区实在太远了,每天上街都得骑车,可租自行车又要付钱。当我想要改成只住3天时,旅馆经理死活不同意退钱。她是个有些傲慢的中年印度女人,高高瘦瘦,难以通融,而且非常容易焦虑,她的焦虑严重到拒绝客人寄存行李的程度。最后我只好认了,并因此学习到了“许下承诺,覆水难收”的道理,每天都在烈日下来来回回地步行。

入住奥罗宾多修道院旗下的旅馆,每天都会得到一张饭票,凭此可以去食堂吃饭,一日三餐只收取象征性的25卢比即可。我惊讶地发现,餐食非常棒,中午的时候甚至每人发了两袋椰枣。25卢比,大概连成本都不够。我因为住得太远,总踩不准时间,所以只去食堂吃过两次。

过了好几天,我才搞清楚,奥罗宾多理想国并不在本地治里,而是在10公里外的奥里维尔。于是在本地治里住满五天后,我就坐着公交车去奥里维尔了。当年印度政府划了一块地给奥罗宾多和阿尔法萨打造理想城市,这里曾经掀起过轰轰烈烈的植树运动,无以计数的西方人从世界各个角落而来,献身于奥罗宾多设计的终极梦境。奥罗宾多希望奥里维尔能够超越性别、人种、国家的界限,在这块自由平等的土地上,升华人类的精神。

如今我看到的奥里维尔充满绿意,是一片美丽优美的植物园,陶渊明《桃花源记》的句子用在这里倒是妥贴,“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并怡然自乐。”

我住在一家开面包房的旅馆里,这样一下子就解决了基本生活需求。房间是半圆形的,180度的大玻璃。后来我发现整座楼房都是半圆建筑,宽敞明亮的玻璃窗外就是鸟语花香的庭院。女主人和我聊天时说,当初把房子建成这样花了更多的钱,但房子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愿。我对她的品味大加赞赏。我的欣赏是实打实的,虽然房费350卢比,有点超过预算,但还是决定多住两天。

下午坐在面包店里,认识了一个荷兰姑娘艾玛,她骑着自行车过来喝下午茶。她在邻近的村子里做义工,教小孩子英文。两年前她也来过奥里维尔做义工。当我们聊起印度女性的生活状态时,她神情忧戚,说她们很可怜,比如有一个小姑娘聪明伶俐,但家里安排她结婚,那么早就结婚,前途全完了。

“有时候我看着她们,想她们的将来会怎么样呢,就这么嫁给一个男人,再没有自己的追求了吗?”

我顿了顿:“二十年前,或者十年前,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有机会出国旅行,也不知道我的生活会和印度有关系。艾玛,其实我们都不知道将来,也许会有惊喜,会有恩赐,将来是无法想象的。”

艾玛笑了笑,赞同将来是未知的:“一切都在改变,印度也在改变。虽然,印度的改变是非常缓慢,非常微小的。”

“这就是印度啊。”如果彼此都是印度爱好者,就会很自然地以此作为结论,这就是印度啊。“印度”就是一个最为有力的理由,不需要再解释了。

天地万物都有灵气

来奥里维尔的人,都会去参观一下马特里曼迪尔(Martrimandri),这个高约28米的神秘黄金球成为奥里维尔的标志性建筑。对我来说,它更像回家的路标,每当我在森林里迷路了,只要比画着说“大球”,就能够顺利返回了。参观马特里曼迪尔是要预约的,通过层层楼梯,会进入一个神秘寒冷肃穆的大厅,中心放了一只体积巨大的水晶球。能找到这么大一块水晶并打磨成象征圆满的球形,可真不容易!我在水晶球的能量场里打了半小时的坐,刚要入定就被工作人员叫醒了。不管如何,今后我可以大声宣布,我见过直径约有70厘米的水晶球哦!

定居在奥里维尔的西方人,都有一种卡,凭卡就能消费。有些餐馆、便利店只接受刷卡。像我这样短暂停留的人就去游客中心的餐馆消费,那里收取现金。环境优雅,收费合理,是结识友人的好地方,我也因此认识了葡萄牙人里克。

里克的乱发硬得快要倒立起来了,和胡子连成一体,随随便便套着件玫瑰色的衣服。他在印度已经待了四个月了,除了瓦拉纳西外,去的都是鸟不拉屎没有旅行者的地方,我立刻明白了,里克就是那种想要把自己变成土著的家伙。刚到奥里维尔的时候,他步行了六小时,把腿都遛细了,也没有找到房费300卢比以下的旅馆。

“于是我就开始祷告,神哪,今晚我要住哪里呢?难道又要打地铺吗?”里克笑着说,“接着真的走过来一个男人,他说,喂,小伙子,你在做什么?要找旅馆吗?”

里克住在奥里维尔外围的一个村庄里,离海边很近,150卢比。那个带路的家伙在他房间里搭地铺--那是一个比嬉皮士里克还要穷的家伙。神的旨意让他们互惠互利。讲起瓦拉纳西,里克绘声绘色地说,他住的地方只要20卢比。

“瓦拉纳西最便宜的床位也要50卢比,20卢比怎么可能?”我惊讶地问。“很简单啊,你只要随便走进一家旅馆,说你没有钱了,想睡他们家走廊。”

里克从容地说。我笑了,这一招真是厉害。

里克学过三年的灵气(Reiki),灵气是一种利用宇宙能量,来供应人类所欠缺的能量,以加速自愈能力的方法。天地万物都有灵气,灵气可以舒缓压力,保持平衡,改善健康。灵气的创始人是日本的臼井义男。

我平躺在树下的草地上,里克跪坐在我身边,闭上双眼,示范灵气疗法。几只苍蝇在边上飞,我觉得自己无法专心,坐起身说明天再向他请教灵气疗法。

我们骑自行车去了海边,顺便我去看了一下里克住的旅馆。严格地说,那并不是什么旅馆,就是普通的印度人家,腾出了楼上三间破旧的房间。我在门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房间脏到即使免费给我住我也住不下去的地步。不由得深深佩服起里克的适应能力来。

门前有一群鸡踱着小步,里克说:“你知道吗?鸡的智商很低,容易控制,有些大师甚至可以通过一些法门控制鸡呢。”

森林里的星空美极了

里克带我去海边。通往海边的那条小路一地莫名其妙的垃圾,左边是人家院子的石墙,右边却开满了艳美热烈的三角梅,它们肆意生长,生命力旺盛得不知怎么办好,枝叶几乎撑满整条狭窄的小径。走路的时候,不得不拨开花浪。植物如此喜悦,独舞于天地之间。

我忽然有些感动起来。觉得这条路就是印度本身,就是我一直深爱着的印度她自己。你觉得她无序脏乱,可用心去看,就会发现,她只是迎合天道,臣服于伟大的自然力。不逆天行事,也不仗势欺人,与动物和谐相处,在自然界的恩赐里闪挪腾移,只留存一点点小小的空间给自己。她绝不贪婪,知足常乐。

她保存自然本有的美,欣赏自然,不会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而大刀阔斧去校正自然。自然不需要校正,它本身就具有神秘的调控力。自然是一个完美的整体,人类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我不是歌颂没有人清理路径,我是赞美没有人来修剪三角梅。它想要怎么开,就怎么开好了。自然有它自己的审美。印度人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这一条海边小路,充满纯真的野趣。

我住的旅馆边上就是一家乐器店,可以买到非洲的陶笛(Ocarinas),尽管我五音不全,还是买了一只玩玩,它身形像梨,方便携带。努力看着说明书,十指翻飞,练习如何流畅地吹出《彩云追月》,因为小学音乐课教过这首曲子的简谱,隐约记得前几句。

里克跟我去乐器店玩,门前大树上挂着有风铃功能的一堆铜片。我抬头说:“挂这么高,难道猴子去弹吗?”

里克看了我一眼:“是风去弹。”比风雅,比文艺,比情调,我还是被里克打败了。乐器店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一一试来,我最喜欢的是一种木筒,能够吹出鸟叫声来。有个印度人把一种类似于古筝的东西调拨出了无比动人的淙淙声,在场者都听得痴了。一曲完毕,掌声四起。印度人自己也很欢喜,立刻就买了下来。他也是第一次弹这个乐器,他说只是用弹吉他的方式去演奏而已。看来美好的乐器都是共通的。

奥里维尔有许多类似于乐器店一样的独立王国,个个术业有专攻,崇尚纯天然、手工艺。长住此地的老外们都有着固定的圈子:学瑜伽的,禅修的,练太极的--太极在国外是个很NB的事情,要是穿着麻布衣裤,穿双黑布鞋,就更仙了。

夜晚的奥里维尔更为温柔沉静。森林里的星空美极了,有点像沙漠里的星空。据我观察,空气干净的话,星空就会有明显坠落感,不过高原地带是个例外,高原的星空总是显得很遥远。我喜欢星空,它们像散落的钻石,宇宙的眼睛,如果再重口味一点,星星就像神的头皮屑。

在狗吠和蝉鸣里,静静地进入梦乡。凌晨四点多,总会被一种带有旋转感的宗教音乐唤醒,它穿过层层树叶进入我的脑海,使我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像被催眠了似的。

起先我以为奥里维尔每天凌晨都有什么仪式,比如很多人坐在一起打坐什么的,差点挣扎着想要向黄金球爬去目睹。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只不过是附近有个寺庙这几天在进行法会。

次日与里克约好了讨教灵气,简要地在电话里讲好旅馆见。结果,在旅馆里等了一下午他也没有出现,他这种洒脱逍遥的人是没有手机的,除了傻等没有别的办法。一直等到傍晚,他打电话来,问我怎么没有赴约。

一呆,原来我们都搞错了,我以为约在了我的旅馆,他以为约在了他的旅馆--他中午打电话时就在游客中心的餐馆,当时我正在餐馆回旅馆的路上。他骑了10公里自行车从餐馆回海边去了,离我越来越远。事实上,从游客中心的餐馆到我住的旅馆,只有1公里。

我们根本没有再次见面的机缘,这10公里就像天涯海角一样遥远。

再见,奥里维尔。再见,里克。再见,我没有学成的灵气大法。顺便,也再见了,拉玛那·玛哈希的道场。我最终还是写邮件取消了拉玛那修道院的预约,继续北上前往金奈。

得以免除火车站打地铺的痛苦

印度四大城市里,金奈是唯一一座背包客没有找到地盘的大城市。虽然金奈有神智学会,且和克里希那穆提有关,好像还是缺乏留人的气息。我好几次尝试着看克氏的书,都无奈放下,对我来说,克氏的书好像有点阅读障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翻译的缘故。

熟门熟路地去住救世军旅馆,想要按两年前的方式对待金奈,可救世军旅馆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我愣住了,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对我。沮丧地在附近找了几家旅馆,每一家都比不上我记忆中的救世军旅馆,价钱倒是很有大城市派头。

心一横,把大包存在火车站,自己索性住进了火车站的女性专用床位。一直想试试住在火车站,终于在金奈实现了心愿。背包客们都知道,印度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火车站,完全是自由国度,进站不需要检票,地上随便睡,吃喝拉撒俱全,候车室里可以充电、洗澡……假如真的没有什么目的地,甚至可以随便跳上一列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