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目前公认权威的历史记载,这个地方是清代道光二十三年在老县城设立厅所的时候修建城墙,挖地基挖出一尊玉石雕刻的佛像,才得以命名为“佛坪”的。而据一位网名叫“山高月小”的网友描述,他曾在傥骆道栈道的岩石上发现两处勒石,虽然岁月的沧桑将大部分字迹隐没,但是还是可以依稀辨认出一块上面有“清嘉庆佛坪来修”字样,另外一块上面落款是“嘉靖三十七年四月吉日”,按照古人遇大事才勒石铭刻的习惯,想必此勒石一定不会是某人无聊而信手涂鸦的杰作。而比道光早几十年的嘉庆年间就出现了佛坪字样,这无法不让我们臆测,或许早在清代以前唐代之后这数百年的历史空白中,傥骆道上就出现过一座叫佛坪的辉煌城市,这些铭刻勒石也可能正好是一段与佛坪有关的历史。历史的大手与秦岭的云烟,将整个佛坪的过去与现在,包裹在历史与自然的荒野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和向导黄小军、陈伟一起,驱车从县城往上沙窝子村。十余公里的进村水泥道路,虽然路面不宽,但很平整。山谷里到处是红色、黄色的秋叶翻飞,路两边不时有成片的山茱萸,火红的果子像红宝石在枝头闪烁着光芒。
当天的计划是从海拔810米的佛坪县城攀爬到海拔2500米左右的药子梁,夜间在山顶宿营,利用一早一晚的机会,拍摄药子梁上的野生羚牛。药子梁是秦岭山脉中佛坪、宁陕、周至三县交界处的一座山岭,峰顶海拔在2400米至2600米之间,因盛产手掌参、贝母等名贵野生中药材,被当地老乡称为“药子梁”。因其是秦岭一处野生羚牛的聚集地,又被人们称为“羚牛村”。向导告诉我们,秦岭的羚牛是秦岭四宝之一,属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当地人叫它“白羊”,是一种形体上介于牛与羊之间的大型珍稀动物,小牛为赫色毛发,成年后毛发变成金黄色,一对大犄角呈90度向外扭转,体形雄壮美丽,有金毛羚牛之称。
在遍是石头和树枝的山道上,不到4岁的小薏米根本无法行走,我和芝麻只得一人一段路扛着她向海拔2400多米的山顶进发。溪流从山谷高处逶迤而来,一会儿涓涓细流静静流淌,一会儿白练挥舞激越涤荡。而在“断桥”附近,一大片半人高的打破碗碗花已经结成一个个“棉花包”,在阳光的照射下膨胀开来,像大团大团的白色棉花挂在叶子上、飘在半空中,小薏米手忙脚乱到处抓,扯来许多放在口袋里,边走边吹,结果每个人脑袋上、衣服上全是蜘蛛网般的飞絮。
两个小时后,我们已经置身半山腰,远远地已经能望见药子梁的峰顶,在阳光的照射下,笔直挺拔的冷杉如同不计其数的铁甲卫士,在高高的山顶上列队肃立,迎接我们这些远方的客人。冷杉下,是舒缓的草甸,在蓝色的天宇下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从山顶缓缓流淌而下,一直延伸到海拔低处的密林中。在草甸上,还东一堆西一堆点缀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岩石。向导提醒我们注意脚下和山道两边,仔细一看,这里到处是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坑,偶尔还能看到颜色深浅不一的粪便,毋庸置疑,这就是羚牛的杰作,只是想不到,它们会跑到海拔这么低的地方来撒野。告诉小薏米这是羚牛活动的痕迹时,她根本不感兴趣,只是一个劲地问羚牛在哪,当向导说还要过三次河爬三个坡时,小薏米终于忍不住对着我说:“爸爸是个骗人鬼,哪里有羚牛啊!”
经过大约四小时的攀登,我们终于到达用木头搭建的宿营地,放下背包,稍微休整,大伙赶紧出发,进行最后200米的冲刺,期待在夕阳下山前,能看到这些游荡荒野的精灵!
穿过一片乔木林,就进入了竹林,向导示意我们小声,并告诉我们说,竹林地带是比较危险的地段,因为有些独牛、带小牛的母牛可能正在竹林中穿行,人与牛都无法在远处看到对方,如果冷不丁遭遇,牛的第一反应就是攻击。听向导一说,大家不由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跟着向导在竹林中穿行,边走边仔细查看地上的牛脚印,边侧耳聆听竹林深处的风吹草动。穿过竹林,已到山顶,眼前豁然开朗,大片的草甸铺在大地上,一株株冷杉,或孤单或成排站在草甸上,虽然太阳仍然高挂,但凛冽的风刮得人浑身发凉。草甸看上去平坦,踩上去却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一不注意就会崴到脚,向导说草皮下全是羚牛踩踏形成的坑,现在被草覆盖了,所以看上去一片平坦。跟着向导爬上最高的悬崖四处打量,根本看不到任何动物的踪影,只有重峦叠嶂的群山在夕阳下沉没无语,一直淡入天际。向导安排芝麻和小薏米在一个背风的悬崖旁守着一条羚牛穿越的必经之路后,和我一起继续在悬崖峭壁上翻越,期待有所收获。可除了在峰顶的草甸上发现几个新鲜的牛脚印,在竹林里看到一只野猪,在悬崖上发现一只岩羊外,我们仍然一无所获。
暮色渐起,山风凛冽,夕阳将一个个参差的峰尖投射成一道道剪影,映射在脚下纵横绵延的沟壑之中。从山顶放眼四望,群山之中到处是一条条道路,有的沿着山脊逶迤,有的在草甸上绵延,有的在竹林中伸展,有的在悬崖间盘旋,向导说那些都是羚牛们长时间穿行而形成的天然通道,顶峰遍地是羚牛的蹄印、粪便。向导说,这个季节,羚牛一般在半山腰的密林中,只在早上出来吃东西晒太阳才会到草甸以上活动,下午太阳下山前又回到山腰的密林中,估计这会儿它们也已经下山了。
望着逐渐下沉的太阳,我们不得不开始往回走,沿着羚牛们踩踏出的便道,准备赶在天黑前下到宿营地,否则夜里在没有道路的大山里行走是比较危险的,何况我们还带着一个不满4岁的小家伙。没能看到期待中的羚牛,大家都有点淡淡的失望,尤其是小薏米,已经开始用沉默来表达她的不满。虽然还剩下第二天早上的机会,但早上的山顶非常寒冷,一大早带她再上山顶,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在默默返回竹林的路上,走在前面的向导突然使劲向我们挥手示意,让我们噤声并赶紧悄悄过去,我们都迫不及待跃到向导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对面山坡的竹林间,几个白色的小点洒落在草坡上,向导悄悄告诉我们,那就是羚牛!
随着羚牛的走动,我们终于清晰看见几只羚牛正在那里觅食,远远望去,这些羚牛硕大健壮,身体呈淡淡的黄白色,在夕阳映照下熠熠生辉,充满原始的野性,隐约能看到有的牛脖子上的毛是略深的棕黄,有的则呈现金黄,有的则显现出乳白。随着它们的走动,依稀能分辨出有的牛犄角巨大,盘在脑袋上,像一把夺人心魄的利器,有的牛犄角短而尖,如同孩童头顶的抓髻。
大家抑制住兴奋,借着竹林和冷杉掩护,不断聚焦按下快门,不知是轻轻的快门声惊动了羚牛,还是它们在山风中嗅到了我们的气息,那些正在觅食的羚牛突然停止了吃草,开始抬头向我们的方向张望,当发现没有任何危险时,它们又开始转头吃草,边吃边移动,不一会儿就隐身密林之中,再无踪影。虽然只远远一瞥,但我们仍惊喜不已。
第二天一早,拉开帐篷走出小木屋,发现屋外成了一个白色的世界,草地、树枝上挂满白白的霜,阳光将远处的山头涂抹上一层金黄,天空是透明的湛蓝,空气寒冷而清冽,带着一股森林特有的馥郁芬芳。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冻土,和向导向山顶攀登,准备继续去邂逅这高山之巅的狂野精灵。
爬上山顶,阳光暖暖地照射在身上,大山开始从寒冷中苏醒,远处的山谷里,浓浓的白雾正在翻滚上升,形成无边无际的云海,顺着山坡漫上来,将山下的一切遮掩得不见一丝痕迹,而我们仿若在云天之上。远远地,又望见有羚牛在山坡上吃草,在远处拍摄了一阵,和向导蹑手蹑脚从山的背面攀上山顶,悄悄潜行到峰顶一块突出的巨石之后,利用石头和竹林的掩护,开始继续拍摄这些雄健而壮美的荒野精灵。
没过多久,暖烘烘的太阳居然让这些家伙躺在草地上开始睡觉,我们根本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不得不和向导继续向下潜行,希望能更接近这些大山的主人,更近距离地目睹它们健硕的雄姿。顺着冰川时代的遗迹,一条巨大的石坡轻轻地、缓慢地向下,一点儿一点儿接近正在睡觉的羚牛们。大概是察觉到我们的到来,一头公牛突然跃起,四处张望,然后飞快地顺着山谷往下,穿过乱石坡,进入了密林,而其他几头羚牛则不慌不忙起身,四处张望打量一番,然后不紧不慢也跟随公羚牛而去,留下一山云海、遍地清风和意犹未尽的我们。
下山的路上,向导告诉我们,羚牛的犄角非常漂亮,曾经有去游玩的客人请他帮着寻找牛角,说以前能发现病死或因为被天敌攻击而死去的羚牛,有人就把牛角拿回去做装饰了。这让我内心不仅涌起几丝莫名的忧虑,这片云天里的羚牛牧场,在人类无穷无尽的欲望面前,会不会也在某一天沦落成为这些羚牛的墓场?
在药子梁与羚牛、岩羊、野猪等大型野生动物的邂逅,让我们兴奋不已。记得单之蔷先生曾经说过:“野生动物有一种把我们带回故乡(进化史意义上的)的能力,我们曾经是野生动物中的一员,也和它们一样在荒野上游荡,也曾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渐渐我们忘记了我们从哪里来,忘记了故乡。但一种‘寻根’的冲动,一种‘返乡’的愿望,不时地萦绕在我们的心头……”所以当我们在荒野中遇到这些羚牛时,“被压抑的野性释放出来,感到野生动物是那样的亲切,内心荡漾着一种愉悦,一种回到阔别很久的故乡的感觉弥漫着”。而在整个中国,除了阿尔金山、可可西里—羌塘大草原,离人类城市最近,最容易到达又能够近距离邂逅野生动物让我们心灵回归的地方,或许只有秦岭,只有佛坪。赵建强先生还告诉我,佛坪是世界第一只棕色大熊猫“丹丹”的发现地,在三官庙等核心保护区内平均1.5平方公里就有一只大熊猫,密度居全国之首。在密林深处,常常还能见到金丝猴在树枝间穿行跳跃,而且近些年,珍贵的野生朱鹮也开始在山谷的溪流附近筑巢安家。只可惜因行程安排,我们无法一一去寻觅和邂逅,只能恋恋不舍地告别佛坪,把那些惆怅与向往留在了佛坪的山水之间,留在了我们内心的某个角落,期待它的野性一直延续,给我们逐渐贫瘠的精神家园留下一份厚重的礼物!
翩翩红叶见证奇迹
曾经在滇藏、川藏这样的景观大道上来来回回,那些动人心魄的绚丽一直铭刻在内心深处,总以为自己不会再轻易对红叶动心,偶然在网上看到几张绚丽的风景图片,又无法自拔了。看图片说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光雾山,于是赶紧搜索资料,终于得知光雾山位于四川省巴中市南江县北部,距南江县城70公里,距离陕西汉中市也大约为70公里,位于大巴山南麓,从陕西南郑县过去,不过2小时车程。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得到的网友赞誉却不少,有人说它比北京香山红叶更绚丽,比米亚罗红叶更壮观,百闻不如一见,有机会就应该去瞧瞧这些尚不为人们熟知的新美景,有比川藏、滇藏更绚丽的收获,也是说不准的事!
巴中当地驴友天与正好建了一个光雾山的群,于是向他打听并搜集光雾山的情况,热情的天与提供了许多有关光雾山吃、住、拍摄及游玩的信息,并约好如果时间一致,一起结伴进光雾山尚未开放的十八月潭。从湖南到光雾山,走西安比走重庆更方便,于是上越野E族发了个帖子,准备与人一起结伴向光雾山进发,恰好青岛网友大漠孤烟也在筹划进光雾山,于是约好在西安会合,去探寻那片木叶映天红的风景。
西安的早晨,阴雨绵绵,大漠孤烟开着他的“两腿柴”座驾准时与我们会合,出城上了西(安)汉(中)高速,开始向南进发。敦实的他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小薏米很喜欢他,时不时会拉长声音喊“大漠孤——烟”,却每次都被我们听成“大蘑菇——烟”,让人忍俊不禁。以至后来薏米总是跟在大漠孤烟后面跑,动不动就掏点自己的诸如巧克力、牛肉干之类的零食,强行要与大漠孤烟分享。出发不久,进入秦岭山脉,汽车开始穿越连绵不断的秦岭隧道,常常这边刚出隧道见到一缕光线,那边又进入下一个隧道,更有些隧道长达数公里。黝黑的隧道里灯光掩映车声隆隆,仿佛进入了科幻电影中的时空隧道。而在没有高速的时代,翻越秦岭估计要耗费我们整整一天的时间,而古人翻越这秦岭,得以数天或月来计算。在隧道与隧道之间的秦岭深处峡谷中,在河谷高架桥边的岩壁上,高高低低的灌木丛不断变换着色彩。
三个多小时后,车已下西汉高速,过南郑后进入大巴山区中的南(郑)南(江)公路,车顺着盘山公路向上,到达山顶后,下行即是我们向往的光雾山。公路狭窄且弯道众多,不时有鸡、狗在公路上穿梭,也有背着背篓、扛着竹竿、拉着人力车的行人在公路上行走。大漠孤烟的车技一流,在这样的道路上,他也能把车开得飞快,以至于汽车忽左忽右,忽转弯忽掉头,车里的人被晃得晕头晕脑。
车至半山,云雾弥漫,及至山顶,已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大山都被笼罩在雾霾之中,甚至分不清树木的高低远近。短短半天,我们从昔日的长安越秦岭,过汉中,翻越巴山,已到蜀水,当年诸葛亮、姜维两代人数十年都没有走完的路程,在滚滚车轮之下,已悄然结束。
下山不久,就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向左的道路上,立着一个牌坊似的建筑,上书“牟阳故城”,无疑这就是通往光雾山三大景区之一的大坝景区的必经之路,而直走往前则是光雾山主峰所在。主峰海拔2500米,顶峰三尖二缺,远观似卧佛,因常年云雾缭绕而得名光雾山。当地人更是神化此山说到此不能高声叫喊,否则会大雨瓢泼,或许是因为光雾山正好处在南北地理分界线附近,造就了其多雨多雾的特殊气候,也才会让唐代诗人李商隐路过此地时留下“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著名诗篇。
光雾山的历史,最光辉的当数三国鼎立的时候,而其三大景区之一的桃园,据说是清朝时期为纪念刘备、关羽、张飞在此结义而建,后延续为当地地名。而在光雾山范围内,与汉朝及三国有关的遗迹比比皆是,据说韩信夜走的韩溪河、张鲁囤住的汉王台、张飞扎营的落旗山都在这光雾山中,而我们将要去的牟阳城,则更是昔日诸葛亮秣马厉兵与魏国生死争夺的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