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芦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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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9、田仁喜的生意渐有起色

9、

有一天赶下桥子集,收摊儿晚,回到家里已经掌灯了。理娘见赶集的“有功之臣”们回来了,忙着盛饭。田明理好像饿慌了,进了锅屋就赶到锅台后面去接母亲手上端着的才盛了的面条子碗。谁知刚伸出手尚未接到饭碗之际,突然“哆!哆!哆!哆……”一连声地叫着弓下腰碎步后退不迭。理娘见状,连忙放下碗、勺,端着锅台上的煤油灯弯腰照看寻找,只见一只硕大的翘着尾巴的青皮蝎子正趴在锅台侧面缓缓地爬着。田仁喜抄着一把板凳赶过来,见是蝎子,轻轻一磕,蝎子坠落地上,跟上一脚踩死了。田仁喜笑着说:

“俺当是碰着长虫了呢!”

理娘早已急得不得了,蹲在那里,查看儿子的伤口——因为天热,田明理穿着裤衩,在锅台后面右腿膝盖处挨着了蝎子,膝盖处已经红起了一片。理娘双手用力地挤压着伤口,已经挤出一些血水。听田仁喜还在笑,没好气地说道:

“急死人了,还笑!快拿洋胰子来!”田仁喜放下板凳,转身望着漆黑的门外,问道:

“洋胰子在哪儿?”理娘不耐烦道:

“您来挤!快点儿!”

田仁喜忙走过来蹲下接手用力挤着。理娘站起来,走出门外,在水缸跟前拿来半块肥皂,又顺手舀了半碗水,拿着肥皂在水里磨着,蹲下来,对田仁喜说:

“您快吃饭去吧,我来。”说完,用手撩起肥皂水给儿子清洗着伤口。

田明理这是第二次挨蝎子蜇。上一次也是黑来,到锅屋去喝茶,当提茶壶时,右手小指被趴在茶壶提把上的蝎子蜇了。那回是一只小蝎子,没有这回严重。家里人说,蜇过人的蝎子叫“双钩蝎子”,毒性要大得多。这回蜇田明理的青皮蝎子就是双钩蝎子。

工夫不负苦心人,田仁喜的生意渐有起色,渐又红火起来。布匹又增加到了三捆,田仁学也参与进来协助。

一天赶池村集,生意收得很晚。吃了晚饭,田仁喜让仁学挑了一担布先回,自己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得晚些才回。谁知,等到田仁喜回到家里时,田仁学还没有到家。这一下子可把家里人都急坏了。当时夜已深了,寻找?十八里的范围到哪里去找?无奈只好静静地等待。可是,闩门前老太爷是要点卯的。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了田仁学未回,那他老人家这一夜就一定不睡觉了。于是商定只瞒着他老人家一个人。果然,田大忠点卯了——从尚儿到广儿又到毛孩儿,当点到毛孩儿时,黄氏应道:睡了。田大忠才放心地让闩上大门。

次日早晨,田仁学挑着担子回来了。一家人都惊喜万分,一下子放下心来。

原来田仁学在路上迷了路。他挑着担子到下桥子时天就黑定了,当晚是月黑头加阴天,看不清路径。好在路熟,出了下桥子就直奔西北走了下来。他估计快到了,果然前面隐约显现出影影绰绰的柳树行的影子——两行昏昏绰绰的树影夹着一条迷迷蒙蒙的通道引导着他前行。可是,随着田仁学的行进,那柳树行的影子似乎也在前进,任由他怎么加大步幅颤悠颤悠地往前赶,可就是走不进这个柳树行。田仁学登时头毛挓挲,心里害怕起来。他知道,他遇到了“鬼打墙”了。怎么办?他蓦然瞥见右侧有一个突兀的黑乎乎的东西——秫秸攒!田仁学似乎没加考虑,赶紧左行几步,在秫秸攒跟前搁下挑子,此时他才感觉到后背冰凉——原来早已汗流浃背了。此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忙双手分开秫秸个子,一头钻了进去——还好,里面挺宽敞的。他又钻了出来,静静地往四周观察着,到处是一片黑暗与岑寂,看不到一点儿灯光,也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回头再看,“柳树行”的影子还在。田仁学狠吐了几口唾沫,粗野地诟骂了几句脏话,回转身毫不犹豫地分开秫秸个子,又钻了进去。接着又把两捆布和扁担都拖了进去,又把秫秸攒封好如旧。田仁学躺倒下来,笑骂了一句:

“日您奶奶的,四老爷我不走了!”

田仁学的确太累了,倒下一会儿就睡着了。后来被冻醒了,就解开一捆布,扯开布匹盖在身上,继续酣睡。天明钻出秫秸攒一看,原来就在黄林家村南边一个大汪跟前。这数十户人家的庄子近在咫尺,夜里怎么就没有一星儿灯光烛火,没有一声儿犬吠鸡鸣呢!

田仁喜问得很仔细,还问他在秫秸攒里解开的布收捡完了没有,生怕有所丢失。

转眼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门口都换上了新的对联,有的还贴上了门神,处处呈现着过年的喜庆景象。学校早就放了寒假,田明理在家里挨个门口儿观看着,运用着自己的“学问”磕磕巴巴地念着对联和横披。多数念得通顺,偶尔遇到个生字便哑了嗓子。因为家里没人念过书,所以在家里也就没有问大人的习惯,遇到生字就默过去。念完了外面的,就跑进锅屋在锅门前看新贴的灶老爷。灶老爷的对联和横披是最熟悉不过的,好像从记事儿起,每年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改变过。对联是:

上天言好事,

下界保平安。

横披是:

一家之主

而且,母亲每次给灶老爷烧香许愿时,开头的几句话总是“灶老爷您是一家之主,有饭您先吃,有事您先知……”所以,对锅门口儿的对联感到没有一点儿新意。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发现灶老爷的画面上也有一副对联呢,只是要小许多,字更小。田明理不由得蹲在跟前仔细辨认着,口里习惯似的轻声念了出来:

二十三日去,

初一五更来。

田明理把下联的倒数第二个字“更”字念成了第四声,念成了“更加”的“更”字,他还没有学过第一声的“一更”、“二更”的“更”字,念着自己也觉得不顺当,所以念到这个字时不由得压低了嗓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婶儿黄氏进来了,还是听见了田明理念错了的读音,尖声讥讽道:“哎哟,什么‘五更来’呀!是‘初一五至(音)来’嘛!”田明理的脸“唰”地一下子臊红到了耳根。黄氏看见羞着了田明理,接着就亲热地蹲在田明理身后,陪着他一起观赏着灶老爷的画面。画面上半截儿是新的一年十二个月的节气等文字表格,就先生带学生似的领着念道:“一九五三年,岁次葵已(癸巳)……”最后两个字田明理不解其义,但是知道是阴历年份,他自己生辰八字中就有“辛巳”两个字。前一个字不认识,后一个字分明是“辛巳”的“巳”嘛,怎么她念“已”呢?田明理心里有疑问,可是没有勇气表达出来。因为大家都知道黄氏念过书,有学问,又是大人,更何况自己前一个“癸”字就不认识,还有前面的对联“初一五更来”也念错了呢!事后,田明理认识了“癸”字,知道应该念“癸巳”,是黄氏认错了。也知道了“初一五更来”的正确念法。可是一直就弄不明白黄氏把“更”念成“至”的读音有何出处,她认的又是哪个字呢?遗憾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弄清这个谜底。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