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南瓜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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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山村破塘

南雄佬做客冇讲价,三工(天)搭两呀(夜)

七月骄阳似火,田间莳下没多久的禾苗被晒的垂下了枯萎了的头,还没来的及拔的花生地里,落满了干枯的花生叶子,略显干枯的苗上还残留着些许半青半黄的叶片。已经收获了的地里,已老得长籽了的杂草与刚刚冒出地面的嫩草共存,辛苦了一个双抢季节的黄牛有一下冇一下的甩着尾巴在地里悠闲的享受着青草,放牛娃们有的在收获过的花生地里,寻找着被大雨冲上土面的花生,有的在沙地里拔根女孩的头发绑住只“沙牛”在钓“沙牛”玩。家门口樟梨树的叶子七零八落,还剩几个我无法摘到的樟梨孤零零地挂在枝头。

七月七那天,大姑家过赖姓姓氏节,吃过早饭,奶奶背上我的小表妹鸭子,挑着装着衣服的两个蛇皮袋,领着我以及寄养在我家的另外的两个表妹长福英和丽丽下南雄了。这一次跟我们同行的还有我的小姑父,我的九姑那时正怀着我的小表弟(拿八肚)在南雄大姑家躲计划生育。他背着杠向我伯父借来的汽枪推着个单车走在我们后面,

我的大姑嫁在了邻省广东南雄,我大姑的家在南雄最大的水库孔江水库尾,她们村子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在那个只有五户人家的小小村落,与外界联系的陆路只有一条仅能骑单车的山路,而运送大件物品只能靠船走水路了。

我们一行走田坎过石拱桥,翻山越岭,花了近两个小时才能到大姑家的那条小村,小村叫破塘,为什么叫破塘我至今也不得而知,在我小时候每每去到大姑家,我就总感觉跟村门口那几口小鱼塘有关系,老怀疑是不是这几口鱼塘太破就叫破塘。山里的知了用有别于山外知了的声音B呀B呀的叫,还没进村,狗就站在了村口吠叫,大姑听到狗吠声,从家里迎了出来,喝斥着:“死狗!瞎眼啦”,接着就对我们埋怨地说:“怎么才来啊,都这么晏了,都说叫你们过来吃早饭了”说完就把奶奶肩上的担子接了过去,我喊姑姑,表妹她们喊着姨娘,大姑高兴的应着。南雄人过姓氏节是要邀请亲朋好友来家做客的,人越多越有面子,大姑领着我们走过村头那家跟大姑不和的那户人家时,故意提高了嗓门说话。

大姑家有好多房子,在山脚下的那排共有三栋四室三间邻着还有一间姑姑独家的厅下(祠堂)厅下隔壁还有间宽敞你房间,客人多的时候,就在这间房里摆在两桌,在那排房子的前左边还有栋四室一巷的房子,一间厨房,一间客厅两间卧室,我们来到时,大姑父正打个赤膊蹲在墙外的木楼梯下拔着刚杀的鸭子身上的毛,看见我们来了裂嘴一笑,露出口被烟熏黄的牙,操着南雄口音对我说:“夏生,长这么大个啦!”。

我的姑父大名叫赖月亮,人好客,附近的村子无人不识赖月亮。

大姑家的饭桌上的菜,最多的就是鱼了,有姜丝酸笋炒火干鱼,有红烧大头鱼,还有油煎鱼,而且这些都从水库上网来的。姑父常常晚上去到水库边把网撒下去,一头拴在自己脚上,就在水库边过夜了。吃过午饭姑父跟我们讲他晚上撒网的趣事,有一次姑父把网拴在自己脚上就睡了,结果第二天醒来,网都给人偷跑了,我不觉得好笑,但姑父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

下午,姑姑一家去地里干活了,奶奶坐在厅里帮姑姑摘花生,三个表妹在奶奶身边玩耍,我跟着小姑父沿着水库边去打猎了。

树木茂盛的群山环绕着水库,水库中间又座落着许多小岛,山环着水,水环着山,山水倒映,水中有山山中有水,我们行走在山腰上小迳,寻找着猎物,在那密不透风的灌林中不时传来树叶被踩得沙沙响的声音,总感觉有许多小动物藏在里面,却连一只野鸡也看不到。我们只好打鸟,小姑父的枪法我真不敢恭维,打了两盒子弹也没打下一只鸟来,近处的水面上悠哉悠哉游着你野鸭子无视着我们的存在。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山脚下那排房子左侧的坪里,摆开了五六桌,附近村子的人来了许多,把五六桌都坐满了,大姑家的儿女们各自忙活着,大表哥在上菜,大表姐在炒菜,二表哥陪着客人们吹牛,三表哥倒满了各盏煤油灯,点亮放在了每张饭桌上,大我俩岁的四表哥洋古领着我们几个去铺床挂蚊帐。我们正在铺着床的时候,洋古的妹妹我的表姐瘸婆正在门口和前栋那家小孩儿们隔着窗子对骂,骂的什么我不大记得,只觉得南雄话骂起人来好搞笑。洋古走到窗口对着那个家房间的煤油灯噗的吹口气把人家的灯灭了,洋古哈哈笑着转身就走,那家小孩操着南雄口音破口大骂,我听的哈哈大笑。

瘸婆大我一岁,是我大姑抱养的女儿,长得很瘦弱,细长的脖子,蓬松着一头显得营养不良的头发,一双大大的眼睛,看人时总露着怯怯的眼神,瘸婆手脚并没有问题,只是大姑一家说她做什么都笨手笨脚像瘸婆一样不灵活,就叫她瘸婆了。叫久了她的大名叫什么我也就忘了。大姑一家是不大喜欢她的,说她又笨又懒还爱顶嘴,姑父就经常在她犯了他们认为的错时,屈起五指用指节叩她的头,瘸婆回着姑父认为是顶嘴的话,(在我当时我认为只是解释)姑父看她顶嘴又叩她,而我的四表哥洋古也东施效颦学着姑父教训起瘸婆来。

瘸婆表姐,读了二年书就没读了,大姑说她太笨了,读了两年连个位数的加法都不会,读也是浪费钱还不如回家帮忙赶农活呢。当大姑逢九渡圩时,就带上瘸婆表姐,一人挑一担柴送来给爷爷奶奶,那时瘸婆瘦弱的身子却能挑着担柴走两小时的路,母亲在那时就会说:“你看看人家瘸婆大你一岁,什么活都要干,多么能吃苦,那像你好吃懒做”,姑姑却说:“她那里能吃苦啊,很会偷懒,又爱偷吃。”但我却在她的那双怯怯的大眼里看到了委屈,我那时觉得她好可怜,虽然我没和她说过几句话。我从小就知道她是抱养的,又和我年龄相仿,我就不好意思和她说话了。

最后一次见她是九九年,那时她十七岁了,长得却像十四五岁的人,那时她跟着我的姑姑挑了一担东西来,放下担子直说热,母亲招呼着她坐下歇会儿,她和母亲拉着家常,我那时就更加不好意思和她说话了,我们没有打招呼,但她那双总是怯怯的眼神,让我怜悯。后来她也外出打工了,没几年就嫁到清远去了。去到大姑家我总要问起瘸婆现在怎样了,大姑说:“不大清楚,这丫头没良心,很少回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