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南瓜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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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深秋,田里的晚稻已收割完毕,南瓜塘的人们在田间把稻草扎成一支支头小脚大的形状,晾晒在已干涸的田里,老远看有点兵马俑的样子。南瓜塘人能把稻草利用到极致,在冬天垫在了猪圈里给猪防冻,拎进了牛栏里让冬天不够草吃的黄牛饱腹,有的也垫在那床上成了人们御寒的天然被褥,垫头的天然枕头,南瓜塘的人们做汤皮时当然也少不了拎上几只烧来做灰水,甘醇的糯米酒也是用稻草煨好的。田间的稻草晒干了捆好后,有的人家堆进了烤烟场里,没烤烟场的、烤烟场装不完的那些人家就把稻草堆在了村前的晒禾场上,码成了一堆堆蘑菇形状的稻草堆,成了孩子们捉迷藏的好场所。一群白鹭在上空飞过,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上小学的我还以为白鹭是课本上的大雁,也错误的以为白鹭往南方飞去,并不知道白鹭是从北方飞来,我的家乡南瓜塘其实已经很南方了。

冬天来了,九渡的人们家里边有富余劳动力的人在找路子外出搞副业,找到了的就出去了,有的去了城市的工地里,有的钻进了大山深处的煤矿里,也有的就在家乡的山上搞起了木筒(伐木工)。没找到的人们只好整个冬天进山砍柴,为来年烤烟的燃料做准备。也有些手艺人被请进了各个村子做工,有木匠有裁缝也有篾匠,当然也少不了泥水匠。泥水匠五生在冬天来到了我们村子,村里手里头有点余钱的人家要把四室三间的土坯房刷上雪白的石灰,请了五生来刷墙了。

五生来自我们南瓜塘人的祖籍地黄坑,按辈份我得叫他伯父,五生兄弟七个,他排行第五,由于家穷房屋少兄弟又多,五生三十好几才娶上一个精神病女人,自己盖了两间土坯瓦房住了进去,精神病的女人常常离家出走,找回来一次又出走,后来五生的女人生下个儿子后,精神病女人出走五生也不大理了,自己又当爹又当娘拉扯着儿子。五生是带着二三岁的儿子来我们村的跟着五生吃住在东家,五生的儿子长着张肉嘟嘟的脸,南瓜塘的大人小孩都爱捏他的脸,有的人说捏起来像包子一样,后来大家也就叫他包子了。

五生在给东家刷墙,包子就跟着南瓜塘的孩子们在矮岭子上玩耍,五生一连在南瓜塘干了几个冬天,请他的人家有的说他好的也有的说他不好的,说他好的说五生手脚快,刷一栋房子下来省了不少钱,说不好的说五生做事太毛糙,刷的墙不光滑。尽管有人说五生不好,五生还是一直陆陆续续的在南瓜塘做了不少东家,在这期间五生的女人病死了,五生父子也就成了鳏夫孤儿了。

时代变迁,外出打工赚了钱的九渡人不再盖四室三间的土坯房了,在外面请了师傅盖小洋楼了,几乎没人请五生这种盖土坯房的泥水匠了,五生的日子也越来越艰难。后来五生带着包子去了南雄找活干,跟着五生出去的南瓜塘人六生在一个多月后回来说,五生接了个东家盖洋楼,两个人盖了一半把人家的房子盖歪了,还好东家人好给了点伙食费让他们走。

我最后一次见到五生是在七八年前,那会我从广州回去,五生正在我们村帮人盖洋房,五生已经学会了盖洋房了,在九渡圩回南瓜塘的路上,我骑着摩托车停在了五生身旁,问他坐不坐,五生犹豫了下坐了上来。五生那时很黑很瘦,和我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从妇娘的口中得知五生在这做了几个月了,住在东家家,东家一家都外出务工了。“五生在隔壁村找了个伙计婆,每天下午带着孙子来给五生洗衣做饭,还在人家家里过夜,这样人家东家不知道多衰。”妇娘悄声的给我说。

今年五月份,我打电话回家,问母亲,父亲的肺结核好了没有,母亲说:“好了,就是昨天吃了点炸花生有点咳嗽,他自己老担心像五生那样几个月就走了”。

五生走了,得肺癌走了,从确诊到走只几个月时间。“医了几十万走了,自己省吃俭用存下的十几万花光了,还留下了几万的债务给包子”母亲唏嘘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