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生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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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记得五六年过了春节,父亲在军部大门口高兴地抱了抱我,让母亲照顾好姐姐,领着一个师去荒山野岭开荒种地,三年过后,在自己起名的“军粮沟”获得了大丰收。六千亩的荒沟变成水浇田,沟坡上的一千亩果园是果实累累,养猪八百头,养羊一千只,还有上千只的鸡和鸭。总部首长点名,请父亲和军政委梁宏亮姑父去北京开会。

五八年的最后一天下午,我放了学,回家就放下书包,一个人站在军部篮球场边等喜奎叔。中午,喜海叔和村枣大爷进家门,母亲和姑姑是热情招待。两位长辈见我放学回家,一位从包袱里双手捧出来小花生和大核桃,一位从帆布提包里抓出来水果糖和葵花籽。母亲一说村枣大爷就是抗战时期天天向父亲传递日本鬼子情报的功臣,喜海叔叔是父亲从小一起练武的好兄弟,自己给长辈们各鞠一躬。母亲高兴,给两位长辈作了一桌子菜。姐姐放了学就跟姑姑一起包饺子。她们手快,等包好饺子,姑姑拿面手勾了我的鼻子,和两位客人道了别,回家给哥哥姐姐们作饭去了。

“少勇今年当兵刚走,说是在北京军区,还没有来信,他要在家还能陪你们喝两盅酒。等喜瑞叫喜奎回来,还有他姑父,晚上喝五粮液,请你们尝尝四川酒!”

母亲高兴地话音落下,姐姐给两位长辈放筷子,我就问:“妈妈,我喜奎叔下午就来了?”

“你爸昨天来电话,说他在百货大楼碰见给你买玩具的省委组织部长,不是你喜奎叔还是谁?”

母亲一句话,让我高兴地手舞足蹈。

自己从小就知道,喜奎叔和我的父亲比亲兄弟还要亲。叔叔的理念很有普遍性,姐姐嫁出去就是外人,哥哥和嫂子才是最为信赖的人。自己在CD出生后,就是在喜奎叔怀里长大的。叔叔是把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只要休息,单要抱上我上街玩,还教育哥哥和姐姐一定向亲弟弟一样待见我,婶婶就更别说了。

陪两位长辈吃了午饭,母亲把他们送进军部招待所,还让服务员给喜海叔加了两条毛毯。叔叔负过伤,日本鬼子的炮弹皮就藏在叔叔的后胸腔里。跟姐姐上学的路上,梁少怡和梁少锋还想让喜奎叔晚上回他们家,我一句“就是不去你家”气哭了梁少怡。放了学,自己一个人在篮球场等喜奎叔,坚决不让好叔叔去姑父家,气一气梁少怡。

多少年过去了,我们都见了孙子和外孙,梁少怡和爱人来家里感谢我的慷慨大方,情不自禁地说了心里话,她就是嫉妒我小时候学习比她好,上学就当了班长。

天快黑了,美军吉普车先驶进军部大门。

“喜奎叔!一一”

我喊着就跑出篮球场,吉普车停下来,不是喜奎叔,而是父亲跨下车,转身从车门抱下来童薇。

“丑孩,好好跟小朋友玩。”

说罢,父亲高兴地迎下车童薇的养父和养母。自己定神一看,她的父亲一身中山服,仪表堂堂,母亲盘着头,黑色呢子短大衣,雍容华贵,在军部大院里绝对找不到这样风度翩翩的长辈,印象特别深刻。

听了父亲的话,我向两位长辈鞠了躬。

“喜瑞,这就是丑孩?”

童薇的父亲说着就抱起来我,她母亲可笑地说:“喜瑞呀喜瑞,你看孩子长的虎头虎脑的,一点都不丑!”

“首长,我喜英嫂见他刚生下来,有一点象老头,就给孩子叫了个乳名。赖名好养活,有讲究的。”

喜奎叔说着就抱起来我。

祖宗留下来的“歪理邪说”千千万,在我身上就体现出“赖名字好养活”一点,自己是深有体会。

喜奎叔高兴地让我下了地,递给我一支玩具手枪,童薇凑过来,不客气地问:“这是砸炮枪。”

童薇长的白白净净,浓眉大眼,两条长辫子,穿着一件红呢子大衣,脚上是一双黑皮鞋,象个小洋人。

“你们家有没有真枪?”童薇接着问道。

“有。我们家有刀和宝剑,还有飞镖。”我说。

童薇一听,高兴地拉上我就走。姑父梁宏亮哈哈笑道:“首长,这两个孩子能玩到一块去。”

“喜奎叔,别去梁少怡家,就去我家。”说罢,我拉起童薇朝自己家跑去。她进门一见母亲,问了“阿姨好”,就鞠躬。母亲高兴地领着长辈们去迎接父亲请来的客人。

我在军部的家是一个小院,北面四间瓦房是卧室,南面是父亲的办公室和书房,西面是厨房和餐厅。院里有父亲练功的十六根梅花桩,还有吊在大槐树上面的两个帆布沙袋。梅花桩有两米多高,还用麻绳一圈一圈缠着。这十六根木头还是父亲去开荒种地后,母亲花钱买来的,和姐姐用桐油清透麻绳,一圈一圈给绑上去的。父亲早上起来,活动几下腿脚,轻轻一点脚尖就能跳上去。母亲不让我跟父亲练武,十六根梅花桩,自己从来没有上去过。

我领上童薇进了南面的办公室,指了指书房的墙上父亲的宝刀。童薇一看,说:“这把刀能砍铁就断?”

“那叫削铁如泥。”我说。

我们正说着,姐姐兴冲冲地走进门。自己从书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个大铁钉,放在砖头地上一说,让姐姐起刀一剁,铁钉成了两节,让童薇心悦诚服。

“好好玩。”说罢,姐姐转身出了门。

“这宝剑是谁的?”童薇说。

“我妈妈给我了。”我说。

“宝剑真漂亮。”

“我妈妈说是一个山大王给她的,她就给我了。”

当时,自己对镶嵌满各种珍贵宝石的宝剑没什么感觉,参军以后就是每次探家总要让姑姑拿出来看一看,八六年不是童薇坚决不松手,差一点让自己给买了。

现在想起来可笑,承包以后没有钱去经营。还是那一句老实话,一分钱,单能逼死男子汉!

童薇第一次来,感觉家里什么都新鲜。

“你们家真好,比我们家还好。”童薇说。

“这是日本鬼子盖的房子。”我陪她去了外屋,说,“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是公家的,我睡觉的床也是公家的。”

“你家院里竖起的那几根木头有什么用?”

“我爸爸练功用的。我爸爸早上练完功,两步就能上了房,我就给他发放鸽子飞,一直看鸽子看到吃早饭。”

“你家还有鸽子?”

我拉上童薇去了院里,从靠门的笼子掏出两只“雨点”的鸽子。我让她抚摸鸽子,脸上露出幸福地微笑。

可惜,自己长大以后参了军,跟汽车方向盘打上交道,除了抽烟和喝茶,没有任何个人爱好。

我们两个从小无猜,认识以后,彼此之间就无话不谈。经历**********之初的风雨后,成了白头偕老的夫妻。

“丑孩,外面冷,快叫微微到屋里去玩。”

姐姐一句话,我们进了卧室。童薇看见什么都新鲜,问了这个问那个,还告诉我,她是养父养母从上海育婴院里抱出来的,见了她特别亲,从来不让她受委屈。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爸爸昨天去我家,我妈妈亲口说的。”

自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可能就是这一缘故,自从姐姐牵线搭桥让我们书信谈上恋爱,不管结了婚经济多么地拮据,无论生活多么地坎坷,童薇始终坚持对我爱情地信念,两个人从来没有红过脸。

不过,阳阳从美国回来,娶了小雨后,几次动员退休在家的母亲去上海玩几天,童薇就是不点头。后来实在是躲不过去了,坐上我们公司的大巴来找我,说上海是她一辈子想起来单会伤心的地方。到了晚上,自己特意请厨师给她炒了几盘菜,璐璐从家里提来两瓶汾酒,让我和同甘共苦的师傅们围坐在一起,她才十分动情地说出一肚子心里话。

“不是部队管的严,我准备生七八个。新婚之夜就问他,丑孩说有儿有女就心满意足了,结果还真碰了他的心思。我们璐璐也争气,一次生了龙凤胎,气死计生办!”

童薇的话,让餐厅里的笑声飘出窗外。

父亲的恩人第一次来,不仅给姐姐带来一身漂亮地大衣,还给我提来了北京糖果。自己也没什么好礼物送童薇的,随手拿出枕头下面一个方型电筒给了她。自己绝对想不到,两个人结婚四十年让女儿留个影,她翻箱倒柜找出来,我们老两口单手捧着童年时的礼物,挂满幸福地泪水合了影。

“薇薇,快来吃饭。”

姐姐进门,童薇就让姐姐看我给她的礼物。姐姐高兴地一笑,拉上她走进厨房外面的餐厅。

桌子上的酒盅斟满酒。上面摆好了糖醋鲤鱼,夫妻肺片,宫保鸡丁,红烧猪肘,麻婆豆腐,肉片蘑菇,清炖羊肉,夹馅耦合。姐姐端上来一盘过油花生米,母亲放下满满地一大盘过油肉,才把童薇拉进怀里。

童薇剥了两块她带来的玻璃纸奶糖,一块递给了姐姐,一块给母亲放进嘴里,还给了我两块。

“丑孩,晚上跟叔叔睡不睡觉?”喜奎叔说。

“睡!”

自己斩钉截铁地一说,长辈们是哈哈大笑。

可能是从小跟着的缘故,四奶奶看了北京奥运会闭幕式后离开了我们,喜奎叔每次来我家,一住就是一个月。我不想让老人走,婶婶也有詹士彪的母亲说话聊天,吃饭下楼有食堂,逛街后面就是热热闹闹地农贸大市场。叔叔和婶婶说住在我的家里,比去CD的儿女们家还自由。

“村枣大爷,喜海叔叔,CD还有灯影牛肉。跟夫妻肺片一样好吃,喜奎叔领上我最爱给我买吃了。”

“丑孩,你最爱吃啥?”

“大爷,我吃啥都行。”

村枣大爷和我的对话,又逗笑了餐厅里的长辈。

“丑孩说话就象个大人。”

童薇的母亲夸了我一句,母亲笑了笑,说:“喜奎就爱骄惯他。在CD过个礼拜天,抱他上街去买小吃,回来自己改善伙食,其实机关食堂吃的相当不错。丑孩跟谁都不生,就爱跟他姑姑家的少锋打架,从来不吃亏。”

“少锋比他大,打架还打不过他。”父亲边说边给两位恩人先斟满酒,母亲已经给长辈们斟满了酒盅。父亲高兴地端起酒盅,说:“首长,喜海和喜奎弟跟我解放前一起喝酒多了,跟村枣哥少也喝过,我今天先敬你们两位三杯酒!”

父亲和两位恩人碰了三杯酒,又和村枣大爷他们每人连碰三杯酒,笑哈哈地坐下,都点上中华烟。

“喜瑞,我可没你那么大酒量,能一罐三斤汾酒,喝死三个日本鬼子,现在听起来让人难以置信。”

童薇的父亲说罢,喜奎叔接上说:“童部长,我们当地就喝汾酒,群众也喝惯了家乡酒。这五粮液是从CD带来的,是我给我哥买的。我们县城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了,阎锡山修铁路怕多花钱,绕开了我们县城。日本鬼子一去,晋绥军跑的没剩下几个人,******的国民党部队根本没有去我们县抗过战,他们也不缺煤烧。村枣哥把枪炮弹药藏进他们村,去我家见了我喜瑞哥,把他藏的枪炮弹药都送给我们,还有晋绥军的三位炮兵专家。四一年秋天,我喜瑞哥领上子弟兵刚走,冈村宁次第二年就开始‘五一’大扫荡,村枣哥送来情报,鬼子光进驻我们县就有四千多人。当时盘鬼沟住了三百多伤病员,喜瑞哥临走前,让我一定保证伤病员和乡亲们的安全。喜海哥有记性,入冬前就埋地雷把武田一雄炸死了,盘鬼沟过年过了个平安年。年前换了个成谷一郎,他指挥打过三次盘鬼沟,没有一次得逞的。‘五一’大扫荡,他吃了盘鬼沟的大亏,三天就死了五百多鬼子兵,伪军没有一个敢下盘鬼沟。是他给我喜英嫂写了亲笔信,命令村枣哥下沟送过来,搭了三百箱弹药,换回去五百四十七具尸体。四五年秋天,这个老鬼子,双手举着指挥刀走出城门,双腿跪下,在《投降书》上签了字,我们才饶了他的狗命。那个时候,我喜瑞哥一走,我也是迷信,我喜英嫂一出沟,只要她不让我跟她去,我就给盘鬼沟洞里的大蟒蛇喂一只鸡。我喜英嫂胆子大,走村窜户,找群众作工作,联合起来抗日,怕鬼子烧杀抢就往盘鬼沟跑,根本顾不上妮妮,是我妈跟我喜亮哥一手抚养大她的。村枣哥替鬼子办事,去村里见过她没数次。日本鬼子的‘五一’大扫荡一开始,乡亲们后悔不听我喜英嫂的话,躲进盘鬼沟是啥事也没有。村桦哥他们三个就是为了掩护群众转移,都是牺牲在反扫荡的战斗中,还有喜荣哥嫂,我大哥大嫂和大姐姐夫。我为了给亲人报仇,日本鬼子的扫荡一结束,就下命令,把四门大炮都拉到小清河边,我二哥和二嫂亲自赶上马车拉炮弹,二百多发炮弹把鬼子离我们最近的东草村据点炸了个稀巴烂,炸死三百多鬼子和伪军。我二哥就是年底参加八路军的,没想到我二嫂非要去。四九年全国都要解放了,部队给我妈送回来宝奇,比丑孩才大九个月。抗战胜利后,县委县政府对家属都做了妥善安排。当时群众不知道村枣哥是我喜瑞哥特意安排进敌人内部的眼线,非说他是个汉奸,我们几个出了证明,省委才安排他入了党,当了副县长。说来话长,我能认识我村枣哥,还是我们四个进城去,见了我喜英嫂。她恨透了日本鬼子,让她上不了学。喜瑞哥就说跟村枣哥的关系,她也说认识他,知道果花岩村有几个阎锡山的老兵。我喜英嫂让我们联合起来村枣哥他们一起抗日。说话就在街上看见村枣哥,我们就上了晋阳楼。那天也是我喜英嫂请客,她给点了八荤八素十六盘菜,一人吃了六张猪油烙饼,没给喜瑞哥喝酒。”

“怕他耽误事。”母亲笑了笑说,“我让他们回去就跟喜亮哥说一声,赶上车去拉枪炮子弹,没想到村枣哥当晚就送到我四婶家。当时,日本鬼子根本不知道晋绥军的底细,更不知道我们县是习武之乡,盘鬼沟杀人盐无色无味还见水就化。鬼子吃了的大亏,才知道我们野头人的厉害!”

“喜瑞,你媳妇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童薇的母亲说罢,她父亲接着说,“在那么艰难困苦的环境里,喜英深明大义,侠肝力胆,以民族利益为重,为了抗日,积己所有,倾家荡产,我应该先敬你一杯!”

“哪有客人先敬主人的?”母亲高兴地端起酒盅,说,“我不会喝酒,论级别我比喜瑞高,我敬你们一杯。”

父母亲和两位恩人碰杯喝了酒,姑父梁宏亮走进门。他先给四位老战友一人一条中华烟,高兴地说:“童部长,失礼了。一回家,小姑娘就告丑孩的状。我又去招待所安排了一下,让他们把炉子烧得旺旺的,起码要达到二十度。”

“宏亮姐夫,”喜海叔笑眯眯地说,“你来晚了,我们已经碰了三杯酒,你说你该怎么喝酒?”

“喜海,啥也别说,我先敬首长三杯酒。”说罢,姑父梁宏亮起身和童薇的父母亲碰了三杯酒,他又和村枣大爷和喜海叔各喝一杯酒,坐下说,“首长,喜瑞喝酒比喝水还痛快,我可不行。今天咱们喝五粮液,明天去我家喝汾酒,还是喜英的家乡酒,她二姐就会包饺子,还得请她去炒菜!”

童薇的父母亲高兴地笑出了声音。

长辈们边说边笑,吃菜喝酒,十分愉快。自己坐在喜奎叔怀里,第一次听说了父亲参加革命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