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生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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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喜瑞,”童薇的母亲不解地问道,“你当时为什么想着往东北跑,一个人去闯关东?”

“咱们边吃边说。”母亲给童薇的父母亲一人夹了一筷子过油肉,高兴地说,“童部长,尝尝过油肉,这是山西人最爱吃的,万主任知道。童部长,你们陕西的饭,我吃过,哪个面条象腰带,烙饼象锅盖。童部长,他是被我父亲逼的走投无路,这才想起自己去闯关东。......”

父亲在两位恩人面前,可笑地点了头。

一九三四年,父亲十五岁。他下盘鬼沟,打死金钱豹后,二阎王开口要金钱豹皮,被父亲的恩师一口回拒,两个人单结下怨。过年去城里买年货回来的路上,恩师正和喜亮大爷说笑,二阎王夺过鞭子,一马鞭抽下去,两匹马就开始奔跑。跑上玉蜓桥,二阎王趁他们不在意,一脚单把父亲的恩师踢下马车,车轱辘撵过去,人也摔下近十米高的玉蜓桥。我喜亮大爷奋不顾身的跳车,他没有喊醒他,等他从冰冷的河面上,把父亲的恩师背回去,父亲再也没有叫开恩师的眼睛。

“他是外乡人,是侉子,不能埋在祖宗的坟地。”

陆老财发了话,父亲只能去找陆宝谦的爷爷想给师父打口柏木棺材,好去下葬师父。陆宝谦的爷爷不要父亲的钱,拿出家里的柏木板,两天就打好了一口棺材,还刷了油漆。四爷爷过目后,老人领上父亲他们,把恩师安葬在盘鬼沟沟口的北面的向阳坡上。当天晚上,我的父亲毅然决然,装上母亲给他的六十块袁大头,和四奶奶一家人道了别,背上恩师传给他的宝刀,步行了三十里地,去看望了自己的姐姐,留下三十块袁大头,让姐姐一家人过年。他一个人走出山口,爬上火车,饿了啃一口姐夫给的干粮,渴了抓一把车上的雪,颠簸中不分南北,一直到了保定府,才被人赶下火车。

父亲两眼一陌生,连近似于京腔的保定话也听不太懂。出了车站,迎着太阳走进市区。突然,父亲听身后有人大喊“抓小偷”,他转身见一个提包青年顾不上回头,迎面跑来,出手夺下他手里的包。这个小偷胆子还真大,转身还想夺回他偷的包,被父亲一拳头打倒,爬起来就跑。父亲初来乍到,也没有去追小偷。这时,车夫拉着一位阔太太和两个勤务兵跑过来,父亲先还了包,扫了一眼小偷的身影,转身刚想走,只听阔太太一句话,她的两个勤务兵上来刚伸出手,被父亲顺势拉倒在冰面上,逗得阔太太不得不笑着下了车,特意请他走进军队的大院坐一坐。

“听不懂外乡话,我傻透了!……”

每当提起这件事,父亲总是傻笑着自己骂自己一句。

那位阔太太就是童薇的养母,国民党少将的夫人,她见我的父亲好身手,一听口音还是邻县的老乡,特意请他到家里吃中午饭。拉起家常,她得知他想去闯关东,拿起报纸让他一看,劝他不要去送了命。“听人劝,吃饱饭”,等到晚上,童薇的养父回家,问过事情发生的经过,让他演练了娴熟地武艺,二话不说,非留下在家里打个杂,没多长时间就成了家里的“小管家”。

“我哪里知道人家是地下党。跟上人家去了趟北京城,在前门火车站下了车,这刚知道天有多大,见了世面。……”

父亲说到这里,嘴角总能露出得意地微笑。

其实,父亲说自己“见了世面”就是说他第一次看电影,听了《风云儿女》中的插曲《义勇军进行曲》,深深地震撼了他。每当心情愉快或是兴奋时,父亲老是爱哼哼几句,我上学后就会唱《国歌》,那绝对是深受父亲的熏陶。

父亲的两位恩人对他真是恩重如山,就象他的恩师一样。我第一次见到父亲的两位恩人,也就记清事。他们领来养女童薇,姐姐领上我们天天出去在军部大院里玩,不玩到肚子饿了不回家。我喜奎叔去北京开会碰到父亲,喜海叔和村枣大爷都是父亲写信请来的,一起住了三天。父亲的两位恩人说起和父亲三年多的感情交往滔滔不绝,母亲拿出来了山西的面食技艺和川菜功夫,特意让父亲表演了“三斤汾酒喝不醉人”的绝技。自己的几位长辈看了高兴地哈哈大笑,那种愉快地笑声传遍了四面八方。

经过两年多的交往,童薇的父母亲由浅入深地给父亲讲了许多的革命道理,还教了他军事方面的知识和技能,特别是如何去做人,引导他的思想一步一步地走上革命的道路。

“西安事变”爆发后,******不得不采取“抵抗日本侵略”的政策。为什么说蒋总统是“不得不”呢?现在台湾的学者说“******当时忙于和斯大林交涉,请他为中国抗战出钱出力”,这个借口是不是太牵强?难道“九一八”事变发生在国外?难道“不抵抗日本人对东三省的侵略”是张学良接错了命令?难道我们纪念为中华民族抗日去怀念那些外国参战人员的国际主义精神,是忘了******抗战前后卖国求荣的功劳?学过中国近代史人们用不着我去细说。

不过,自己还是非常敬佩******的眼光,他早就明白他对共产党罪孽深重,如若不把共产党人从国土上赶尽杀绝,他在九州大地上就永无宁日,事实证明了一切。

原本想好好培养一下父亲的将军和夫人,接到命令后只能随军撤退,从保定坐车往开封赶。父亲不想跟他们去南京,装上夫人给的盘缠和便条,在盛产大桃的地方下了车,想去投靠将军经常提起的一位****老同学,路上走进一村庄还歇了歇脚,想找老乡要碗水喝,老乡还非留他吃了一顿窝头和铁锅熬菜。可能是第一次吃了香喷喷的玉米面窝头和铁锅炖的猪肉粉条菜,事情过去十几年了,父亲仍然回味悠长。

父亲绝对想不到,四年后在冈村宁次大将指挥日本鬼子对我华北地区实施的“五一”大扫荡中,他和姑父粱宏亮率领二百多的子弟兵就在此地打了场恶战。十二个小时过后,六百多日本鬼子兵和两百多伪军,上至鬼子少将司令官,下至从据点赶来的鬼子兵,经过整整一个白天的急战,成了他们率领两个连八路军的枪口之鬼!

兵荒马乱的年月里,父亲去哪里找人。从东走到西,到了娘子关,不是带着国民党将军的便条,差一点让晋绥军抓去当了“炮灰”。好在乡里乡亲的,本县的一位连长听了口音知道是同乡,放他走上抗战之路。后来这位连长听从父亲的劝说,穿上黄协军的衣服,确“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就是我的村枣大爷。我父亲和他“里勾外连”,传送日本鬼子的重要情报,为抗日成为真正的铁血战友。

父亲没有了家,天已秋凉,靠给人家打短工,外面的枪炮声不断,他在山里与世无争。东家端起碗,西家放下筷,等熬到入了冬,他带上给孩子买的鞭炮,给大人扯的花布,还有三十多斤白面和二斤多核桃油,路上还在村口买了羊肉和一个猪头,欢欢喜喜地要去我的姑姑家过冬至。

“我说啥也没想到,陆老財记恨我离开他家。等他大小子从日本留学回来,给鬼子当了翻译官,领上鬼子兵一去,杀了他姑姑一家五口人,最小的还不满百天,拿刺刀挑起来摔死在家门口,一把火烧的三间窑就剩下一堆石头块。……”

父亲说到我姑姑一家人惨死在日本鬼子灭绝人性的屠刀下,炯炯的双目就快喷出火,牙关咬的都能让人听到响声。不过,父亲的此仇还是在母亲帮助下报的。

“不报此仇枉为人!……”

说到这里,父母亲参加共产党的介绍人,姑父梁宏亮总要停顿片刻,才一往深情地说下去:“首长,三八年入夏我带队伍一去,乡亲们就说起喜瑞他们打鬼子的威名,上铁路,劫火车,打伪军,杀鬼子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听了心里真高兴,一夜没睡着觉,就想见见他。我们起早在路上,还遇上我的老岳父,领着我们先去果花岩村交换了情报,绕了个大圈子,才下了盘鬼沟。果花岩的老村长早就想见他,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单线联系,我的岳父领着我们下了盘鬼沟,喜瑞一见面就骂老村长不懂规矩,我也趁机给喜瑞赔了礼,说了软话,主动‘交了枪’,他才让我们进了他们的‘根据地’,就是沟南面的第三个山洞。吃了饭一看,他们在山洞里修好了暗道机关,没人领着,十几里长的山洞还洞连洞谁敢往里走,进去就出不来,你就是往里面放毒气,顺着自然烟道就跑了。第二天,喜奎亲手杀了两头猪,喜海宰了两只羊,喜荣和我帮我喜亮老哥哥煮了九锅大米饭,喜瑞就是放着汾酒不给喝,日本酒随便。大家有四五年没吃过大米饭了,一听还是日本米,连锅巴都抢光了。都说山西人小气,我从来不承认。千万别小看这一顿饭,队伍里资格最浅的也是四川老红军,在喜瑞面前心服口服。他见我喝酒痛快,就领上我去转了转。他们光‘歪把子’就有三十多挺,还有捷克式,山炮和小钢炮,九二式,三八大盖八百多支,日本鬼子的手雷五百箱,当时起码装备咱们八路军一个团,他们就十几个人,人人都有驳壳枪,还有鬼子的被服和日本罐头,炮弹上千发,子弹都打不完,袁大头十几缸,山洞里还有三十多匹日本鬼子的高头大马,喜荣他们正在给日本的大马切草料。我回头去团部汇报工作,连师长和政委听说后都想来咱盘鬼沟看一看。我跟喜瑞说好话,他就是不给枪炮子弹,喜奎给我出主意,让我带部队抢铁路上的日本鬼子,那场战斗震动了日本人在太原的司令部。喜瑞知道鬼子有防备,领着队伍出盘鬼沟,下二道梁,第一次见他们十几个人的功夫。大家分好工,喜瑞杀北,喜海杀南,我让一连去封锁两面的隧道,二连攻打鬼子炮楼。他们不等我们冲上去,喜瑞和喜奎几步就上了炮楼顶,从上往下杀,一个个杀鬼子杀成血人。等我们冲过去,喜奎扛着两挺歪把子就走出炮楼,喜海和喜荣,还有聂仲远抬着一挺九二式给了我。不等鬼子的铁甲列车开过来,两面的隧道就被炸塌了,我们就消灭了不到二百个鬼子兵。等喜亮大哥领着大队人马出了沟,整整三个车皮的军火,还有两车皮的给养,野头村的男女老少和我们,从午夜拉到天快亮了,他一声口哨,还不让我们打扫战场,和喜奎他们在后面清理了车辙和脚印,上了二道梁,回到盘鬼沟。喜亮大哥请我们喝了酒,还请我们看老天爷怎么收拾敢来报复我们的日本鬼子。喜瑞让大家吃饱肚子,还一人给了三盒日本烟,村桦他们把意大利炮拉到沟底,朝沟口开了两炮,炸死二十几个鬼子兵。部队还没开火,喜瑞一声令下,我们就往两面山洞里跑,等一进洞,天就阴了,我一看天要下大雨,还觉得有点奇怪,刚才天还好好的。等日本鬼子冲下沟,我们从两面打,也没开几枪。鬼子兵冲下沟不到六里路,就看两个大火球从天上砸下来,在鬼子兵的头顶炸开。天上是雷声,地上也是雷声,一场大雨过后,地下全是日本鬼子被烧成炭一样的尸首。二百多鬼子兵的尸首还是喜亮大哥他们收拾进那个杀人盐洞里的。首长,我们部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断发展壮大的,打败了日本鬼子和******的国民党,去抗美援朝时就是一个硬邦邦的王牌军!”

“喜瑞,你和喜英一定要领我们去盘鬼沟看看。”

童薇母亲兴奋地一说,母亲高兴地说:“他没时间我陪你们去,我过年还想回去看看丑孩他四奶奶。”

“咱们一言为定。”童薇的父亲点了一支中华烟,说,“喜英,我去还想尝一尝你们的石条面。”

“首长,我就是听你们的话,拿上你们给的《字典》,天天看他姑父回来就有的上级指示。后来读了领袖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心里就想着怎么去打败日本鬼子。......”

两位恩人听父亲一说,高兴地笑了。不过,父亲的抗战就是从他一个人开始的。

父亲祭奠了姐姐一家人,带上吃喝,背上宝刀,一个人就往盘鬼沟的方向走。路上碰上一支鬼子兵的巡逻队,他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引诱十几个鬼子兵想抓他下了盘鬼沟。

父亲给地主当长工,有命当成没命过,经常进沟里砍柴吃野果,图得就是玩的痛快。一来二去,他不仅熟悉了地形和气候,还找到一条去姐姐家的捷径,从盘鬼沟口直接往东走,要少走二十里的山路。

十几个日本鬼子根本不知道沟里的地形地貌,跟着父亲的身影三转两转就迷了路,可能出不了沟,拜了观音菩萨也没显灵。日本鬼子兵听天皇通过海風传来了话,“要对支那人不客气,杀光、烧光、抢光。”十几个日本鬼子,气得鸣枪叫喊也没有人能听见动静。他们想在菩萨面前入地,还不想当饿死鬼,好不容易从南面的山洞爬进北面的山洞,再爬一里多地就能出沟了,却饥饿难忍,看见洞里“杀人盐”杀死的几只花野鸡,不顾一切地爬进去,抓住就狼吞虎咽起来,自甘情愿地当了饿死鬼。洞口至今保留着几个侵略者当年的怂样子,他们手里抓得是野鸡,羽毛还依稀可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化,崛起屁股才爬在地上吃东西的姿态和东洋人狰狞的面目是一目了然,恐怕日本高科技水平再高,单掩饰不了他们的罪行。更可惜东洋人找不到挖坑人,深山洞里的日本鬼子兵,成了大自然制作的高级动物标本。****晋三之流绝对不会想到,那十几个贪吃的骷髅身架就是日本侵略者留在中国自然洞穴里无可辩驳地罪证!

父亲藏进山洞,自己作饭吃饱肚子,一天一夜后,挥舞宝刀,先劈了早就晕头转向的鬼子少佐和两个日本兵,手里有了武器。晚上,他单枪匹马去找陆老財算账,没想到老地主早就搬进城里住了,父亲只好作罢,心想他“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会报仇雪恨。村里人看见父亲的身影,大声喊住他,几位长辈好说歹说把他叫进四奶奶的家。

“铁娃子,回来就回家,你想干啥去?”

父亲面对四爷爷无言以对,四奶奶心疼地问道:“走了三年了,回来还不进家,吃饭了没有?”

父亲默默地摇了摇头。

“喜瑞!……”

正说着,喜荣大爷、喜海和喜奎两位叔叔兴冲冲地结伴走进门。父亲一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起身和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肚子里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四奶奶和爷爷一见就露出慈祥地笑容。

我的四爷爷早年就惨死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下,但老人的英名早已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因为,四奶奶向我们传承了山里人吃苦耐劳,朴实无华,诚实无私、知恩必报的优秀品德,使我们做晚辈的一时一事,老人都是自己心目中的楷模。

“铁娃哥,别走了。”

喜海叔一见我父亲点了头,接着说:“日本鬼子一来,陆老財一家就搬进城里了,还腾出西面的院子给鬼子当宪兵队,司令部在东面院里,鬼子在县里驻了有六百多人。现在大阎王是日本人的翻译,二阎王是什么‘队长’。我们中午进城刚回来,还碰见喜英了。人家不见外,叫我们上晋阳楼还喝了酒,下楼出来,非让我们给家里捎上年货,有肉有油还有日本糖,喜奎放在门口了。”

“喜荣,跟喜海分一分,给老人拿回家去。”

四爷爷出口就是“命令”,当徒弟的必须执行。

自己没有见过喜荣大爷,只知道牺牲在抗战的第一线,还留下两个儿子,是喜海叔叔和婶婶一手抚养大,解放后都考上大学,一个分配到上海,一个去了武汉。兄弟两个没有忘记喜海叔抚养他们长大成人恩情,经常往家里寄钱寄物。父辈们结下的生死之交,一直延续至今。

我的喜海叔肩宽体厚,刀眉豹眼,一米七的身高,一百三的体重,笑容可掬,看上去就是老实人。他就是那年的那一天参加革命的,按照政策,评“三八式”不为过,那年是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二号。不过,老人从打日本鬼子开始,参加革命也没有想过去当官。他四二年被上级任命为县大队长,四五年抗战胜利前就是独立团长,四八年部队南下时,母亲有病,瘫痪在床,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和我喜荣大爷的两个儿子,他不得不留在村里当农民,县委安排他当了村支书。虽然老人没有什么文化,大字不识几个,可是老人牢牢记住自己入党时立下的誓言。不管解放前和后,我的叔叔从来没有找过谁,给任何一级政府部门添过一点麻烦。跨入新世纪,自己把叔叔扶进丰田包车里,亲自把老人送进医院,交给了姐姐。爱人请我一百个放心,自己就是放心不下,一直等护士把叔叔推出手术室,在病房里睁开双眼,和我喜奎叔开了几句玩笑,姑父粱宏亮和姑姑露出笑容,自己才把心放下,并嘱咐童薇出了院,就去自己家养病,什么时候姐姐点了头,我再开车把老叔叔送回家。我喜荣大爷的两个儿子千里迢迢赶来了,受到我的热情招待。还有六哥宝奇和四哥宝成两对老夫妻,自己也是第一次,陪哥哥和嫂嫂们逛了逛古都北京的名胜古迹。他们对我无能为力,哥哥嫂子知道不是外人。进入夏季后,我亲自开车又把老人送回老家,我的四哥四嫂非要感谢我。四奶奶来看了一眼,放下山里人爱吃的石条面,转身边走边说“喜海就是好人好福气呀。”自己一听就笑,看到老人已经康复的气色,心里总算是得到安慰,自己这样做才能告慰父母亲的在天之灵。

四奶奶和我奶奶从小就象亲姐妹一样相处,她们先后嫁进村里更不分你我,我爷爷和四爷爷早就是兄弟了。

四奶奶煮好石条面,招呼他们把小桌子放在炕上,调好一碟咸菜,给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们吃饭。

父亲面对热气腾腾的面条,想起姐姐一家人的惨剧,忍不住地抽泣一声。四奶奶慈祥地安慰道:“喜瑞,听四婶话,咱练武人从来不掉泪,有喜奎他们,早晚还怕你们几个给你姐姐报不了仇?顶数二阎王坏,就是他领上日本鬼去的。陆老財让他儿子干下缺德事,他们就不得好死!”

“铁娃子!喜瑞儿!……”

我的喜亮大爷喊着,一手提着两罐汾酒走进门。父亲站起来,连泪水也顾不上擦,高兴地迎上去:“大哥……”

“回来就好。瑞儿,喜英搬家前交代给我,等你回来就给你补上她欠你的账。没敢多拿就两罐,还有块牛肉。”

说着,喜亮大爷放下酒罐,解开给我父亲背来的行李,这才从衣大襟里掏出一大块熟牛肉,还有一包花生米,随手递给我的四奶奶,让老人切一切牛肉,当当成下酒菜。

我的勤亮大爷也是我父母亲的恩人之一。

老人也是老財主家的长工,从小家里就穷,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一直视我父亲是自己的小弟弟。我姐姐在盘鬼沟出生后,四奶奶说我喜亮大爷在怀里一直抱到她会跑。可惜,我没见过老人,自己连喜荣大爷和聂仲远也没见过,他们和我四爷爷没留下一张照片。父亲说他小时候嘴一馋,就偷偷去找给老財主一家当厨师的“喜亮哥”,才能解解馋。老人比我四爷爷岁数都大,在本村本族论辈分,只能委屈了老人。别看老人平时老实本分,听说一辈子和村里人谁都没红过脸,但老人确是抗日的真英雄,一次就毒杀了驻在县城里的三十六个日本鬼子佐官,气的陆老財真想亲手抓住他。可惜,陆老財被父亲吓死前,他再也没见过老人的身影。

“铁娃子,”四爷爷抽了两口旱烟问道,“你这两年干啥去了?你四婶去一次问你姐一次,她也说不清楚。”

“四叔,”父亲不好意思地说,“我一直在河北保定府,给人家打个杂。人家一家都是国民党大官,我不想跟人家去南京,半路下了车,走回来给别人家打短工。”

“你喜亮哥一见我就念道你。”

四奶奶边说边长叹一口气,父亲给一人倒了一大碗酒,端起来说:“四叔四婶,喜亮哥,我敬你们一碗。”

喝了酒,吃了饭,长辈们开始从长计议。

四爷爷说:“要想跟陆老財作对就不能住在家里。喜奎,你们陪上瑞儿先下盘鬼沟,有事我给你们报信去。”

四奶奶说:“下沟先把日本鬼放在‘杀人盐’上,除了咱,谁也不敢去山洞里查,陆老財也没下过沟。”

喜亮大爷说:“把枪收拾好。那天我要给陆老財看家看烦了,我就给你们几个作饭去,饿着别人也饿不着你们。”

长辈们三言五语,使父亲的心灵深处得到安慰并爆发出一定要为长辈们争口气,暗自立下奋力杀敌的决心。

“四叔四婶,勤亮哥,陆老財就是孙悟空我也能找着他,想杀日本鬼子,他们只要敢出县城,我见一个杀一个!”、

父亲当着长辈和自己的兄弟立下誓言。

“把我那皮袄给喜瑞带上。”

“四叔……”

“山洞里冷。”

四爷爷一句话,让父亲无言以对,更感温暖。

经过一顿饭,父亲也听长辈的话,定下各自的规矩,叫上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穷兄弟,扛上长辈们捐献的粮食和衣被,领着我的喜奎叔他们就连夜下了盘鬼沟,住进深山洞,举起全地区老百姓武装抗日的第一面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