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山岗有支雪白的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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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无处不在的危险

这一夜,天空异常漆黑。上半夜阵地上刮起了湿润的偏南风,猫耳洞里滴答成了“水帘洞”,空气也因“返潮”而变得异常闷炸,像是个“桑拿”蒸笼,日常的换洗衣物和被褥可以用手拧出水来。战士们除了身上短裤,能脱的几乎脱光了,汗气、潮水在身上结成豆大水珠,说不清是潮水还是汗水。

下半夜,大雾没有如期而至。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乌云滚滚翻腾,弥漫在山谷。压顶的乌云让人透不过气来,恨不得用几根柱子支起,把它与阵地分离开来。

凌晨4:30分,一道呈“N”型闪电,从头顶划过,直击对面山颠,仿佛瞬间接通了天地间的导线……。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炸裂,然后闪电钻进地里,只留下霹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不一会儿,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雨水呈条、呈线,根根雨柱像似撑起了天地之间的对撞。4:40分,战壕、交通壕开始漫水,水越涨越深,由脚踝漫至膝盖、大腿至腰间……。

“全体人员注意,立即掘壕排水!”我急忙下达了命令,并吩咐岗哨加强警戒,防止敌人特工偷袭。

“副连长,朱参谋叫我来报告,战壕外沿全都是石头,难以掘进。”有人淌水赶来报告。我闻迅,赶紧跟他淌水过去。

到阵前,只见战士都集中在,东、南、北三个方向点上,拼命挖掘。战壕外沿密布着大小石块,刚刚挖好一段,又被冲刷下来的石块、泥浆填满。

“从这里挖,从这里可能行!”

一条排水沟不行,就重新开辟一条,重新开辟一条受阻,就再重开一条,反反复复。可是,大雨还在继续倾泻着……。

“把所有备用手榴弹和82无炮弹,统统拿来,实施爆破作业。”我命令朱参谋,并向他保证:“有事我负责!”

“哦,给我留下两发炮弹。”

临近拂晓,随着陆续三声巨响,积水沿着炸开处向下喷涌而去。尽管雨水还在倾泻,但是战壕里水位已明显降下来。

5:00时分,大雨终于停歇了下来,只剩下稀稀疏疏的雨滴,不时的飘洒在地面……。

5:30分,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湿气形成团团白雾,从地面升起缭绕。战壕里传来“叮叮咣咣”的响声。闻声望去,指挥所、猫耳洞、交通壕、战壕,到处是战士们双手捧着钢盔向外舀水的身影……。

战壕里经过浸泡的泥土,形成於泥没到脚踝。满头盔的於泥越来越沉重,突然小朱一个趔趄,一头盔於泥撒了我一身。看样子她体力已透支,明显吃不消,要不是我上前扶了她一把,就要跌成了个泥娃娃。

“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吃得消?一边去休息去!”我接过了她手上的钢盔说。

“咱们搬进‘新家’几天了?”我边舀着泥浆,边问小朱。

“三天了。”小朱回答说。

“哦”李叔叔牺牲三天了,我心里算着。继续关心的问:“这个‘家’边上就是指挥所,影响你休息了吗?”

“不,不影响休息,我觉得这个‘家’挺好的。”

我追问道:“为什么?”

小朱:“这里离指挥所近,你方便。再说,这家位置高点,积水少点。”

我心里琢磨,这个世界上,女人的心就是细腻,观察事物也比男人仔细。

“别动,别动!”突然,小朱一声尖叫,把我下了一跳。她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我,嘴里直喊着,接着就脱下胶鞋,向我腮帮子拍下来,溅得我满脸的泥浆。

“怎么了?我可是没说错啥呀。”

“好多、好多,肩上也有,背上也有,屁股上也有,小腿肚上也有……”她边说着,边用鞋底在我身上“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丫头片子,我可真没欺负过你呀。”

你对我就这么下得了手,我心里还在捣鼓着,她已继续惊喊道:“蚂蝗、蚂蝗!副连长,好多、好多的蚂蝗。”

经她一提醒,我也向她看了过去,不由大声叫了起来:“天呀,你全身也是蚂蝗!”

我赶紧脱下胶鞋,向小朱身上用力拍打。一下、两下,尽管蚂蝗透过衣裤,肚子胀得老大、老大,酷似《闪闪的红星》里的胡汉山,仍是贪得无厌,不愿意松口。被蚂蝗叮咬过的衣裤,可以清晰看见小母手指般大小的窟窿。

阵地上有的战士被蚂蝗叮咬,想用手把蚂蝗拽下来丢掉,可是把蚂蝗扯得老长、老长,它就是不肯松口。于是用匕首将蚂蝗拦腰割断,可它上半截喷着血,头依然不含糊的继续在吸允蠕动……。

一天一夜,从水战到泥战,从泥战到蚂蝗战,大家已经累得够呛。直到傍晚,我们才拖着疲惫的身体钻进了“家”里。

猫耳洞里,指挥所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毫不夸张地说,阵地上仿佛被水洗过,压根就没有一块干地。大家两人一组,把被子拉直配合拧着,稍加用力,水就哗哗流淌。这一夜,战士们披着沾满泥水的衣服,搂着湿漉漉的被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白天,太阳炙热,一切都在挥发,水蒸气几乎让人窒息。阵地上第一次出现了非战斗减员。蚂蝗咬伤的创面开始感染化浓,并伴随着发烧。尽管战地护士小朱采取了必要的防治措施,还是有两战士被抬下了阵地,转运去了后方。

不久,“烧裆”在阵地上风靡蔓延了起来。两大腿根部由于潮湿高温,出现了“湿疹”。奇痒无比,一旦抠挠破损皮肤,就会疼痛难耐,接着就是淋巴肿大,伴随着高烧。而且经水泡过脚丫也开始腐烂,痒疼交替,备受煎熬……。

我不怕打仗,我也不怕牺牲。可是整天攻不能攻,守不能守,整天猫在阵地上,哪都不能走,眼睁睁地活受罪,这叫打的什么仗?我问道:“小朱,你听说过“塹壕病”吗?”

“在学校听老师说过,但具体不是很清楚。”小朱回答说。

“在一战和二战的欧洲战场上,‘塹壕病’引发的疟疾等疾病导致的人员损失是英、德双方战争死亡人数的总和。”

“啊,这么可怕?”小朱说。

“所以我们要高度重视,有消毒液吗?”我问她。

“没有,我赶紧打电话去!”

不一会,小朱返回说:“药品下午就到。”

下午2:30分,84消毒液、便携式喷雾器、清凉油、风油精、脚气灵、皮炎平等药品送到阵地,皮肤病的蔓延渐渐得到了控制。

下午3:00钟,通讯员报告:“有战士在填堵战壕排水沟时,脚被砸断。”

我和小朱闻迅赶了过去。见一战士躺在地上,表情异常痛苦,满脸煞白,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不停滚落。

这名战士是在抬石头时,不慎被石头砸中。脚踝与脚掌断裂,白色的骨头和韧带,清晰可见。小朱说这是开放性骨折,经包扎处理后,这名战士被撤下阵地,送往后方医院。

披着浑身的疲惫,我们又迎来了黄昏。一缕火红的鱼鳞彩霞,为西边即将下山的太阳,披上了金灿灿的衣裳,映照得大地红彤彤的一片……。

小朱拖着我转身就走……。

湖南妹子情感细腻,落落大方是出了名的。此时,她想把我领向哪?要到哪?我并不知道。

通讯员在身后边跑边兴奋地追问:“你要把副连长,带向何方?”

跨过土坎,我们一起来到了山茶树旁。我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见雪白的山茶花,在火红晚霞的映照、装裹下,格外美丽,格外妖娆。衬叶也显得格外油绿、油绿……。

小朱指着山茶花,迫不及待地发问道:“副连长,假如你把自己比喻成其中一朵小花,那么你愿意做哪一朵”?

“假如,你来描写这颗山茶花,你会怎么写?”我指着身边一朵雪白的山茶花,不由笑问道。

“你不是说要为这颗山茶花写一首歌词吗?”

“哈哈!徒弟考起了师傅?湖南妹子真是遇事上心啊。”我对着通讯员提膀一笑。

大家听到我们的对话,也纷纷爬上土坎,凑个热闹。

“下面,我回答你朱静,第一个问题。如果把自己比喻着是山茶树中的一朵小花,我愿意做阵地上绝对‘标高’的那一朵,因为她是我们阵地的象征!在我心里我们的排,就是“山茶花排”;我们的阵地,就是“山茶花”阵地。”

接着,我转向身后的战友,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如果我没有倒下,如果我还能够回来,我会把这颗美丽的山茶花烙印于脑海,深藏于心里。我会让祖国更多的人知道她,了解她,因为她是在战争硝烟里成长起来的和平之花!”

即兴写歌词,确实有些难为我了。我当即回答:“现在还在酝酿之中,不过歌词大意想好了。”

脚蹚着熊熊烈火,身披着弹雨硝烟。

一支雪白的山茶花,屹立战争之巔……

我们迎着色彩朝霞,驰骋来到南陲疆关……

假如有一天,你若发现我不能再来,请你多多保重,一定不要悲哀!

我没走远,其实就在你的身边……

我会嘱咐战友,为你擦去战争尘埃。如果我在你身边不再徘徊,春天会为你揭开未来!……”

我边凝神想着,边断断续续的念起来。到后面实在想不出来,只好红着发烫的脸向大家摆手说道:“没有准备,大家不要笑话。”

话音还没落,手舞足蹈的小朱就一下跳了起来,然后指着那朵小山茶花说:“啊?你也喜欢这一朵小花呀,和我选的是一样耶!”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个人高喊:“朱护士给我们来一曲吧?”

其他战士跟着异口同声地喊:“百灵鸟来一个,百灵鸟来一个!一、二、三,快快快!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的好着急!”

接着,啪啪啪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小朱抬头看着我问:“副连长,你看唱首什么歌好呢?”

“《回娘家》会唱吗?歌词还记得吗?”我打量着她。

小朱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那支雪白的山茶花跑去。在那朵雪白的小花面前停了下来,接着一个转身,一个军礼!

“下面,我为大家演唱一首《回娘家》:风吹这扬柳么,哗啦啦啦。小河里水流这哗啦啦啦……”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特别是当她唱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时,只见小朱嘟囔着小嘴,瞪起了无可奈何的大眼睛,伸直了手臂,指着脚下地面,娇滴滴地跺着脚。孩童般的天真,引得了战士们热烈掌声。

“好、好、好!”高喊声一直不断,高潮迭起。说真的,边唱歌、边舞蹈的节目,咱以前还没见过,小朱真是能歌善舞啊!

天渐渐黑了,阵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偶尔传来几声夜光鸟的叫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轰隆!”

凌晨4:30分,从阵地下150米处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划破了宁静的夜空。接着就是“哒哒哒”自动武器密集的扫射声。

枪声就是命令,战士们立即持枪冲上了战位,静等下一步的战斗指示。其实,在夜幕下开枪极易暴露位置,一旦暴露位置,就会遭来“灭顶之灾”,所以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谁都不能擅自行动。

有身影在阵地前沿晃动,估摸敌人会从东、南两个方向呈钳型向我方阵地夹击。由于天黑,敌人人数不详,最好的武器莫过于手榴弹,不易暴露站立点。

在应急预案里,这些我时常提及,还经常组织大家进行了训练。但是现在面对敌人,不知到战友们还是否记得?我不由有点担心,而小朱已为我打开了手榴弹弹盖,一枚枚放在了我右手边。

两个人影在我面前晃动,离我越来越近……。

“嗖、嗖、嗖。”我把三枚手榴弹投向了人影,紧接着就是“哒哒哒”一个长点。战士们听到“轰隆隆”的爆炸声,纷纷拉燃了手榴弹扔向敌群。瞬间,哒哒哒、轰隆隆的响声四起,在阵地前织成了一道火墙。越军见偷袭不成,连滚带爬忙向山下逃去。

第二天,太阳从东山坡爬起,天空开始收雾。战士们走出战壕,见阵地前沿横七八竖躺着越军狼狈不堪的尸体。

“想到我阵地来偷鸡摸狗,没那么容易!”

“这不偷鸡不成蚀把米。”

“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战士们边得意洋洋地说着,边清点越军的尸体,这一仗击毙敌人12人,而我军无一伤亡,取得了完美的胜利。不久,我排被军区授予了“能攻、善守,光荣排”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