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到动作的滑稽因素。我再重复一遍,当某种特殊动作被感受到时,就会借助于某种能量的消耗而发出形成该动作之观念的冲动。因此,在“试图理解”和在统觉这种动作时,我付出了一定的消耗,在这一部分心理过程中,我的行为犹如我把自己置于我所观察的那个人的位置上。但与此同时,很有可能,我心中牢记这一动作的目的,我早期的经验使我能够估计为达到该目的所需要的消耗量。在这样做时,我并未考虑我正在观察的这个人,我的行为表现犹如我自己想要达到该动作的目的。在我的模仿中的这两种可能性相当于被观察的动作和我自己的动作之间的比较。如果另一个人的动作得到夸张而且不适当,那么,我为了理解它而日益增多的消耗在新生态,也可以说在发动该动作的活动中便会受到抑制;就可以宣布它是多余的,可自由地用于别处或者通过笑声而释放出来。这就是其他适当的情境、滑稽动作中的快乐得以产生的方式——当和一个人自己的动作进行比较时已变成无用剩余物的一种神经支配的消耗。
人们将发现,我们的讨论必然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前进:第一,建立支配剩余物释放的条件;第二,考察其他滑稽因素能否以和动作的滑稽因素相同的方式得到观察。
我们将先考虑第二个问题,并将从动作和活动的滑稽因素转向在其他人的理智功能和性格特质中发现的滑稽因素。
我们可以选择滑稽中的胡说作为该类别的一个样本,因为它是由考察中那些无知的候选者产生的;要想提供关于性格特质的简单实例无疑更为困难。如果我们发现,经常产生滑稽作用的胡说和愚蠢,却在每一种情况下都未作为滑稽因素而被感觉到,我们不应该感到迷惑混乱,就像同样的特点在一种情况下可引人发笑,而在另一种情况下则令人感到卑鄙或可恨。我们一定不要忽略的这个事实,只不过想要指出,除了我们所知道的、能够在其他联系中追溯出来的比较因素之外,其他因素也与产生滑稽作用有关。
在某人的理智或心理特征中发现的滑稽因素仍然是他与我自己的自我之间一种比较的结果,尽管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这种比较一般地说产生的是和滑稽动作或活动相反的结果。在后一种情况下,如果另一个人付出了比我认为我所需付出的更大的消耗,那么它就是一个滑稽因素。相反,在心理功能的情况下,如果另一个人没有付出我认为是必不可少的耗费(因为胡说和愚蠢是功能的无效表现),那么它也成为滑稽因素。在前一种情况下我之所以笑是因为他克服了太多的麻烦,而在后一种情况下是因为他费劲太少。因此,滑稽的作用显然依赖于两种能量贯注的耗费之间的差异——即通过“感情移入”所估计出来的一个人自己的和另一个人的耗费之间的差异——而不依赖于差异更偏爱两者中的哪一个。但是,当我们牢记在心,我们的肌肉活动受限,和我们的理智活动增加与我们个人朝向更高文明水平的发展过程相适应时,这种乍一看会混淆我们判断的独特性便消失了。通过增加我们的理智消耗,我们就能获得因动作消耗上的减少而获得的相同的结果。这种文化成功的证据是由我们的机器提供的。
这样我们可以对下述事实做同样的解释,在与我们自己相比较时,如果一个人在身体功能上消耗太多而在心理功能上消耗太少,那么,在我们看来他就是一个滑稽因素,而且不可否认在这两种情况下我们的笑声都表达了一种快乐的优越感,这是我们在与他的关系中感受到的。如果这两种情况下的关系相反——如果另一个人的体力消耗比我们的体力消耗或比他的心理消耗更大,那么我们就不再发笑,而是充满了惊奇和赞赏。
在这里所讨论的这种滑稽快乐的根源——它起源于另一个人和我们自己的比较,起源于通过感情移入所估计到的我们自己的体力消耗和另一个人的体力消耗之间的差异——从发生学上讲可能是最重要的。但是,它当然不是唯一的根源。曾有一段时间我们学会了不考虑另一个人和我们自己之间的这种比较,而且只从一个方面获得快乐的差异,无论是从感情移入还是从我们自身的过程——结果证明这种优越感和滑稽的快乐基本无关。(但是),进行比较对于产生这种快乐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发现,这种比较是在两种能量贯注的消耗之间进行的,这些消耗是迅速连续出现的而且和同样的功能有关,这些消耗或者是在我们身上产生并通过感情移入而传给别人,或者是若没有任何这种关系,就会在我们自己的心理过程中发现。
当贯注的能量消耗中令人快乐的差异由于外部的影响而产生时(我们可把这些外部影响概括为一种“情境”),这些情况中的第一种情况就会出现——其中另一个人仍然起作用,尽管不再和我们自己的自我相比较。由于这个原因,这种滑稽因素也被称为“情境滑稽因素”。提供滑稽作用的这个人的特点在这种情况下并不起主要作用:即使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本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发挥同样的作用,我们也会笑的。在这里,我们正从人类与经常是过分强大的外部世界的关系中抽取出滑稽因素;而且就人类的心理过程而言,这个外部世界也包含着社会习俗和必需品,甚至包含他自己的身体需要。如果在向一个人的心理力量提出要求的活动过程中,他突然被一种痛苦或排泄的需要所打断,那么,这后一种典型的事例就会出现。这种通过感情移入而向我们提供滑稽差异的对比,是在打断之前他感受到的高度兴趣和打断出现时他的心理活动所留下的最低限度的兴趣之间的对比,向我们提供这种差异的人又一次由于他的低劣而成为滑稽因素;但他的低劣只在于和他的早期自我的比较中而不是和我们的比较中,因为我们知道,否则的话在同样的情况下我们是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只发现有人处于具有感情移入的——即与某人有关的——低劣滑稽因素的境地:如果我们自己处于类似的困境,我们应该只意识到痛苦的感受。很可能只有通过使自己摆脱这类情感,我们才能享受到从这些变换的宣泄之间的比较中产生的差异而导致的快乐。
我们在我们自己精神贯注的转换中发现的滑稽的另一个根源,在于我们与未来的关系,我们习惯于以我们期待的观点来预期这些关系。我假设,一种数量上确定的消耗成为我们每一种观点的基础——这种消耗在令人失望的事件中可通过一种明确的差异来减少。在这里我再次回忆起我早期关于“观念模仿”的谈话。但在我看来,要证明期待条件下能量贯注的真正运动似乎更容易些。在许多情况下都显然极为真实的现象是,运动准备是形成期待表情的东西——首先,在所有的情况下所期待的事件向我的运动提出了要求——而且这些准备可以立即在数量上加以确定。假如我正期待着接一个扔给我的球,我便使我的身体处于紧张状态,以使之适应球的冲击力;如果球被接住时却实在太轻了,那么,我的多余的动作便使我在旁观者看来成为滑稽的。我使自己受我的期待的诱使而做出了过分夸张的动作消耗。例如,假如我从篮子里拿起一个我判断很重的水果,但令我失望的是,这是个假水果,中间是空的,用蜡做成的,那么同样的情况也会发生。我的手一下子高举起来,这和我为此目的而准备的过大的神经支配相违背——我为此而成为笑料。至少有一种情况可以通过动物的生理实验用测量的方法直接证明对期待的耗费。在巴甫洛夫(Pavlov)的唾液分泌实验中,各种食物摆在狗的面前,在狗身上接着一个唾液管;分泌的唾液量根据实验条件是否满足狗期待吃到摆在它们面前的食物而变化。
甚至当所期待的东西对我的感官而不是对我的运动提出要求时,我也可以假设,这种期待是以某种运动的消耗表达出来的,这种运动消耗旨在使感觉紧张起来,并把其他未期待的印象收回来;一般说来,我把一种注意的态度视为等同于某种消耗的运动功能。我还可以把它作为一个前提,即期待的准备活动将不会与所期待的印象的重要性无关。但是,我将用一种或大或小的准备性消耗模仿性地表现其大小,就像在进行交往时和在不伴随期待的思维中一样。然而,对期待的消耗是由几件成分聚合在一起的,在我感到失望的情况下也将包含着几个要点——不仅包含所发生的事情是否在知觉上比所期待的事情大或小,而且包含它是否和我消耗在期待上的很大兴趣等值。或许我将在这种方式引导下,除了考虑表现大小(观念模仿)的消耗之外,还要考虑使注意紧张的消耗(对期待消耗),除此之外还要考虑其他情况下用于抽象作用的消耗。但是,这些其他种类的消耗可以很容易地追溯到对大和小的消耗,因为那些更有趣的、更极端的甚至更抽象的事物只是一些带有独特性质的、更大事物的特殊案例。如果我们另外再考虑,根据李普斯和其他作者的看法,量的(而非质的)对比主要被视为滑稽快乐的根源,那么,总起来说我们将感到高兴,因为我们选择了动作的滑稽因素作为我们研究的出发点。
在这几页经常引用的书籍中,李普斯曾试图扩展康德的观点,滑稽是“变成了虚无的一种期待”,通常从期待中获得滑稽的快乐。(李普斯,1898年,第50页以下)但是,尽管这种尝试阐明了许多有益而又有价值的发现,我却愿意支持其他权威人士提出的批评,即李普斯把滑稽起源的领域弄得太狭窄了。为了把这些现象置于他阐释的范围之内而不得不付出很大的力量。
(二)
人类并不满足于欣赏他们经验中突然产生的滑稽;他们还寻求使之有意向性地产生,如果我们研究一下用来使事物成为滑稽因素的手段,我们就能对滑稽的本质有更多的了解。首先,为了把别人逗乐,要能够把滑稽与自己联系起来——例如,使自己显得笨拙或愚蠢。以这种方式,一个人通过满足导致消耗差异的比较这个条件而产生了一种滑稽效果,就好像一个人真的就是这些东西。但他并非以这种方式而使自己荒谬可笑或为人所不齿,而是在某些情况下可能获得人们的钦佩。如果另一个人知道这个人只不过假装如此,那么在他身上就不会产生优越感;而且这提供了来自优越感的滑稽的基本独立性的新证据。
使他人成为滑稽因素,主要的手段是把他们置于某些情境之中,因为一个人是否成为滑稽因素只依赖外部事件,特别是依赖社会因素,而与个体本人的特点无关——就是说,通过使用情境中的滑稽因素——而使一个人成为滑稽的。将某人置身于滑稽情境可以是真实的(一个实际的玩笑)——伸出一条腿把某人绊了一下,仿佛他脚步不灵活似的;通过利用某人的轻信而使他显得很愚笨,或者试图使他相信某件很荒谬的事等等——或者它也可以通过言语或游戏来模仿。使一个人成为笑料通常会有助于攻击性,下述事实给攻击性以很大的帮助,滑稽的快乐并不依赖滑稽情境的现实性,结果,每一个人实际上都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成为笑料的情境中。
但是,还有一些使事物成为滑稽因素的其他手段值得特别考虑,也部分地指明了滑稽快乐的新来源。例如,学别人的样子会给听者带来相当不寻常的快乐,即使这还远非对一种滑稽模仿的夸张,却足以使其对象成为滑稽的。要为滑稽模仿的滑稽作用找到一个理由要比为仅仅学样模仿的滑稽作用找理由容易得多。滑稽模仿,拙劣模仿和歪曲(以及与其实际相对应、摘下假面具之后的真面目)针对的是那些声称有权威和应受尊重的、在某种意义上是“崇高的”人和物。它们是“Herabsetzung”这个恰当的德文词表述所具有的过程。崇高的事物是在比喻的、心理意义上很大的事物;而且我愿意提议,或者宁愿重复我的提议,像躯体上很大的事物一样,它是通过增加消耗来表现的。无须很多观察即可确定,当我谈到崇高的事物时,我的神经以某种不同的方式支配着我的言语,我做出不同的面部表情,我试图竭尽全力使自己和我对其有某种看法的事物的尊严相和谐。如果我想表现出一种地位很高的人格、一个最高统治者或一位科学王子,我会对我自己严加限制——并非与我应当采取的方式大相径庭。在假设我进行观念模仿时所做的这种不同的神经支配与一种增加的消耗相对应方面,我是不会有错的。这种增加消耗的第三个实例,无疑可以在我进行抽象思维而不是习惯性的具体而可塑的思想序列活动时发现。因此,这一过程,即我所讨论的把崇高的事物贬低之后使我对它产生了某种看法的过程,仿佛成了件很平常的事,在它面前我不必把自己紧缩成一团,而是可以用军事口令来说是“稍息”,我正在把用于严厉限制所增加的消耗节省下来。这种(受感情移入唆使的)新的观念形成方法,与以前试图同时确立它自己的习惯方法之间形成了比较——这种比较再次造成可以通过笑声来释放的消耗上的差异。
众所周知,滑稽模仿的贬低作用,是通过对拔高对象单一特性的夸张而使其成为一般印象中的滑稽因素的(否则这一特性将被忽略)。通过把这个特性分离开来,就能获得一种滑稽效果,扩展为我们对整个对象的记忆。它依赖的条件是,地位很高的人的实际在场不会使我们保持一种恭敬的态度。如果一个被忽略的这种滑稽特点在现实中很少见,那么,滑稽模仿将迅速地通过夸张一个本身并不滑稽的特点而制造它;滑稽模仿的作用基本上不会被这种现实的歪曲所消除,这个事实再次表明了滑稽快乐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