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堆冰川位于波密县玉普乡古勒村、米堆村和乌池村等三个自然村所在的弄巴沟河谷。村大门牌坊立于川藏线318国道旁边。这里距离波密扎木镇90余公里,距八宿县的然乌镇30公里。从村大门牌坊进入米堆村,是一条比较好走的乡村路,驾车驶过一座小桥,绕几个弯道便是一片开阔的牧场。弄巴沟的河水哗哗地流淌,村寨房舍掩映在河谷两边的山坡上。这里的村民都是藏族人,半农半牧。古勒村是弄巴沟最上源的一个居民点,距离冰川垂直高度不足百米,水平距离也只有2000米左右。站在村里,往前眺望,米堆冰川一览无余。
米堆村虽不算很大,但河谷地带开阔,冰川很大方,留下了肥沃的耕地并滋润着茂密的森林,一方水土养育了这个相对富庶的藏族小村寨,据说藏民们每年上山挖虫草的收入也不错。这里的房屋一般都用原木搭建,大多二层,第二层有一半是晒台,晒台上支起的木杆用以晾晒收获的庄稼——小麦、青稞和玉米等。每家每户房前屋后,不但长着高大的乔木,还插满了迎风招展的风马旗。村里随处可见的古柏,让人无法考量冰川的历史,却增添了村庄的厚重和神秘。
从村庄到冰川,村里准备了马和骡子以供游客租用。这段路程并不远,大约三四公里,只要翻越一道两千多年前新冰期留下的几十米长的终碛垄便可抵达冰蚀湖,因而骑马或徒步都很方便。这几公里路程,其实是一条景观之道,沟谷两岸山峰壁立,层林尽染,滔滔的溪水,点缀的牛羊,泛黄的草甸,簇簇的灌丛,泛蓝的湖水,还有周边皑皑的雪山和一栋栋古朴的藏式民居,太神奇了。
越过冰川终碛垄后,冰湖——光谢措湖就展现在我们的眼前。冰湖很大,水面面积有上万平方米。远处的冰舌,被冰川奋力推入湖中;冰川表碛披着尘土、砾石,再往上便是晶莹剔冰雪,两股巨大的冰流从山巅滚滚而下。断裂的冰舌高数十米、宽数百米。叶理的强应力在两条冰川的结合部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示——冰川发出了幽幽蓝光。
为了进一步与冰川亲密接触,我们没有沿着冰湖走,而是从左侧巨大的冰碛垄前行。这是一条并无多少人走过的路。林木是原始的,砾石是巨大的,路是没有的。许多地方只能靠攀爬钻过去。这里荆棘丛生,陡坡险峻。
巨石谷让我想起了冰川石河时代,这是冰川磨蚀作用的结果。这些冰碛石的岩性大都是花岗岩,或许还是中粒花岗岩。岩石多呈流线型,有箭镞石、熨斗石、冰水卵石,以及大量的冰川擦面石等,俨然一座冰川岩石博物馆。想当年,在某个地质年代,冰川在运动过程中不断对冰下基岩谷床进行刻蚀、拔蚀或拓蚀。这些巨石,在冰川体内滑动、剪切或磨圆,然后再是冰川融水经年累月,年复一年不断冲刷、擦痕和滚动,终于修炼成今天的模样。这些巨石显然比海螺沟二号冰川呈现出来的冰碛石体积要大得多。可以想象,当年的米堆冰川是何等规模?
抵达冰碛乱石滩的尽头,我们靠近了冰川。庞大的冰川沉入光谢措湖中,巨大的冰川正在缩小,但仍让人绝望。
湖畔生长着一些杨树、柳树、桦树和沙棘树等次生树。与海螺沟冰川相比,米堆冰川,纯洁而干净,甚至可以用“最美丽、最完整、最典型”这样的词来形容。冰川从陡坡上崩坍而下,形成悬冰瀑布,生成一种无比震撼的气势。冰崩后的冰川让我们欣赏到其内部结构,叶理泛出令人沉醉的蓝白幽光,这是冰川能够展示出来的最美一面。看来它被评为中国最美冰川,是有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的。
离天堂最近的村落
有人将米堆村形容为离天堂最近的村落,诚然。米堆村不但冰川美,人也淳朴。当年,地质学家张文敬为了考察米堆冰川,曾先后多次登上冰川和雪山,并与那里的村民结下深厚的友情。米堆村原村长格鲁和古勒村的村民齐米多吉就是其中两个典型代表。
一次,“独闯冰川谷”的张文敬在大雨中前往米堆村,途中在冰溜坡遇险,关键时刻被守候在此已经三天的格鲁和齐米多吉解救;还有一次,张文敬计划独自一人攀登到高海拔地带冰川检查安装的自动观测仪器,在一条冰河处,又是格鲁和齐米多吉提前在此修好了桥。一次次意外的惊喜,让张文敬感动不已,与其说这是一种默契,不如说这是一种责任。有感于这个故事,在前往米堆村时,我刻意想要见见这两位无私者。巧合的是,我们在村里停车场见到了格鲁村长的小女儿格桑拉姆。格鲁和齐米多吉的家,一个在米堆村的村头,一个在古勒村的村尾。齐米多吉的家靠近冰湖,是距离冰川最近的人家。
秋天的米堆村,离天堂最近的村落。
他家修筑的木楞式藏房就地取材,原木搭建,掩蔽于树林之中,很漂亮,尤其在秋天。我们去时,齐米多吉并不在家,留下一点遗憾。格鲁村长家在河边的山坡上,格桑拉姆带我们去参观。村长与他儿子的房子连为一体,由于有一定坡度,从山上搭建了楼梯,可以从山坡上直达二楼。今年已经76岁的格鲁村长身体并不康健,躺在床上的他见我们专程来拜访,执意要坐起来,但说话已经无法清晰表达。倒是格桑拉姆的妈妈阿加拉老人家显得精神爽朗,又是让座,又是打酥油,非常热情。
古朴的村庄,诚挚的民风,让我们倍感亲切和温暖。看着病榻上的格鲁老村长,心中一阵酸楚。扎西德勒,真心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
在地质学上,米堆冰川还是一条具有“跃动形迹”的冰川。这样的冰川主要活跃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周边的温带海洋性冰川区。最著名的是雅鲁藏布大拐弯处的则隆弄冰川。则隆弄冰川曾经在20世纪50年代发生过一次跃动,导致雅鲁藏布江断流一天,将江边一个称为直白曲登的村庄夷为平地,随后引发的大洪水使下游的墨脱县遭受重创。米堆冰川也曾经发过这样的大脾气。1988年7月15日晚,突如其来的冰川跃动,造成成百上千吨的冰雪刹那间冲入湖中,致使湖水骤然暴涨,连同漂浮的冰体一起冲向下游。洪水不仅冲毁了弄巴沟河谷的大片森林、农田、桥梁和房宿,致使多人伤亡,还导致了帕隆藏布江江边的路基被毁,川藏线中断半年。
温柔、美丽的米堆冰川同样夹杂着桀骜不驯的野性。
老村长格鲁和阿加拉老夫人。时间正无情摧毁他们的热情。
回到远古冰川
冰川环绕山谷
沿着然乌湖南行,我们驾车驶入宗巴村,再走15公里左右,就到了真正的来古村寨了。在大村口,村民在此设卡收费,徒步每人30元,骑马费用则按段收取,多少不等,村长亲自上阵,不容讨价还价。我们与村长协商希望驾车进入,但没有得到许可,只得在这4000多米的高海拔地带徒步。
相对于米堆冰川的侧碛垄,来古冰川终碛垄石头的规模更大。很难想象,在冰河时代这里是怎样一个冰雪天地。山体两侧悬崖陡直,如刀削斧劈般的岩面,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磨损的山坡指示着冰川在此曾经发生过巨大作用。树木、灌丛生长于山坡和崖壁。此时,冰峰雪岭中被阳光照耀的冰川湖已经隐约可见。走上终碛垄,映入眼帘的是来谷冰川流域第一个冰蚀湖——岗日嘎布湖。岗日嘎布湖面积大约两万平方米左右。让人惊讶的是,漂浮在湖面上的是一座座冰山。虽然此湖看不到出水口,但冰山在冰川断裂后显然是随水而动,遇水而行的。冰山露出数十米高的白莹莹、蓝幽幽的冰层,有点阿拉斯加或南极冰山的模样,尤其是水清的时候,更加明显。雅隆冰川从高海拔的山峰发育后,流向东南,气势磅礴地倾泻至岗日嘎布湖中。在湖边,可以观看到雅隆冰川的冰舌。但要欣赏到雅隆冰川的全貌还得穿越岗日嘎布湖与学那措之间的那条中碛垄,或沿着乡间公路继续前行。
“冰川在阴影中的山坳里无声地工作,缓慢地完成着它们塑造大地的任务。”站在湖边观湖或看着湖中的冰山和冰川,我想起了约翰·缪尔的这句话。
通往来古的上坡村道不算陡,但在这样的高地,我们还是气喘吁吁。学那措是位于岗日嘎布湖上游一个规模更大的湖泊。或因雪山岩性不同,或因地质和土壤成分的不同,学那措湖水含钙量更高,湖水呈淡绿色,湖面荡漾,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雪山、冰川、岩石、黄草甸、红沙棘、牛马羊群、茅屋藏舍,倒映于湖光山色之中,美轮美奂。站在学那措旁高高的白塔边,来古美景尽收眼底。可以想象,如果是冬天,湖面被厚厚的冻结冰层,群山披上积雪,将是怎样一个银装素裹的冰河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