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红尘炼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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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粉骨微妙 上

某夜,楼船排水划波而下,月色平推轻攘而随。两旁高岸之上无人烟,只余吹叶簌簌。忘情独坐屋檐上,亦即众女戏称的忘情檐,看着曲水中弯月起伏,随波褶皱。

这一过,已是一月有余。忘情从高塔那儿听来,还得驶上几日才得到云海湖,到了那儿才算到了上荆。楼船这一月以来,未有一次停靠,显是一路早已派人知会。

忆及这一月在月水花洞天之修炼,忘情也只得苦笑,几乎天天都有切磋,毕竟有六个疯女子,即便是卿子衿亦让他刮目相看。以前在红尘阁虽与云紫婵亦是常有切磋,可也不似这般频繁,更为大的区别是,她们可是六个人。

不过,忘情也不得不承认,这般下来,实力涨势简直让人瞠目结舌。每天几乎都是将灵气耗到油尽灯枯,修炼《炼情素问篇》更能积蓄更多灵气。可虽是如此,这周天道径改造成“月下曲水”心法般那样的经流,却也是快不起来。这一月下来,却也才让忘情改造出了三条周天道径。饶是他心静沉稳,也不免有些焦急。不过他也想得开,慢慢来,自然而然点,这可是长辈们一直教导的。

虽说量上依旧与当初无二致,可在质和器上却有翻天覆地之变化。打个比方,水起先是装在一普通瓷质酒杯里,现在是美酒装在同样大小的金爵里。水变为酒,盛其之物也慢作变化。

忘情这番作为下来,倒是和谢邪殊途同归,都是让人措手不及。谢邪之“梦蝶”身法全非直取,皆是斜曲,而忘情则是缓急随心、后劲绵厚。其实,就红尘阁之秉性,大家亦知门下多是走奇道。杜绝醉于赌坊,苏世成于相思;秦梦久一女儿身,却喜戎马横枪;屠之修的道竟隐隐和儒道有些联系,君子如玉嘛;谢邪不无意外定是走上刺客一途,打手替人卖命,杀手替钱卖命,刺客却不然;云紫婵和忘情俱是走向“心通”幻化之途,可一个是仙灵美人,另一个却是心中藏魔。门下无两人走一道,好处坏处都有。好处也有,修道本就是以己身践道,孤独难免,也只有在孤独中才会更通冥地思索;坏处也有,虽有明灯作指引,可前人与简与笔于你,所写所不写都在你。

衣袂成响,忘情侧头一看却是香若秀现身忘情檐。

“就知道你在这儿,真不知缘何你就这般喜欢待在屋檐上。”

“习惯了吧,天下只有一个月亮。”

“好吧。到了云海湖后,你和白兄真地就要离开了么?”

“那是自然,毕竟我们俩不是粉骨道的弟子,再者,我和白兄早已计划取道南越,迟早一走的。难不成秀姐还舍不得我们?”

“肯定舍不得你们啦……难道你舍得我们?”

“舍不得又如何,舍得又如何。我一直这般认为,离别是为着更好的相聚。所以,再多话语也都按在心底。”

“离别是为着更好的相聚,我记住了。”

“秀姐干嘛如此严肃?”

“觉得是很有意思的一句话啊。有意思的话其中总带些道理,既然是道理的话,指不准哪天就用得到嘛。”

“秀姐干嘛不在下面和她们聊天,反倒上来陪我赏月。”

“我俩不是也在聊天么,她们嘛,以后时日长着了。”

“白兄呢,没和她们一起?”

“白兄不是和夏叔一起瞎混,就是和高叔待在一起。”

“秀姐你瞧吧,白兄果然是奇葩。”

“可你不是要和这奇葩一起红尘历练么?”

“……”

“呵呵,看你这憋屈的样子,好生让我开心。”

“谁叫秀姐说得这般在理,实在让我无言以对。”

“在理么?在理就好。”香若秀捂着嘴浅笑,忘情借着月光看着她。

“秀姐你别笑得如此可好?”

“不笑了……不笑了。”香若秀秀手揉了揉脸,“以后你们去越地兴许还能遇到我们咧。”

忘情一脸的疑惑,问道:“此话怎讲,难不成姐姐们以后也去南越历练?”

“也可以这么说,确切点说,粉骨道宗门在楚越接壤更靠近越地处。我们去到上荆,不出意外的话,流连最多两月后就回归宗门,一般而言,女弟子到楚地历练,男弟子去越地历练,但也不是绝对。不过……”

“秀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忘情急急说道。

“不卖关子……不卖关子了。”香若秀捂着嘴浅笑,“越之南甚是广袤,山绵成峻,崖多立绝,荒原幽林,泽地浩披,其中不仅仙门道派繁多,又乃巫之部族所居之处,且妖部宗地不知凡几,所以去那儿历练之人最多,常有明争暗斗于其间。以前跟着门中长辈去白骨道拜访过几次。不过,以后我们也难免要去越地历练,我们可不想被你抛下太远……”

“秀姐说来说去又提到了这个,真是服了你了。姐姐何苦如此期期艾艾,真是。再怎么修炼,秀姐亦是香若秀,而不是令狐忘情,姐姐你可别着了魔、偏了执啊。”忘情难得用上较重的语气,实在是有些气不过。

香若秀先是沉默,尔后抬起头,双眉深锁,沉声说道:“忘情你不知,五骨道宗虽说一脉相承而分五支,境遇却是不同。如果不是白骨道照拂一二,兴许我们粉骨道早已不存在,可天下哪有白白的照拂……身为粉红枯骨脉的大师姐,我不得不想得远、想得多,人家练半个时辰,我就要练一个时辰,因为我是大师姐……我只情愿好好保护师妹们,只情愿粉骨道不会为人欺凌……”

香若秀说的此处已然说不下去,眼泪如珠,颗颗下落,却一声哭腔未起,显是不想为人听见她心底的愁苦。忘情看着月下无声哭泣的香若秀,她平时捂嘴浅笑的声音,她哈哈大笑的洒脱,一时朦胧于月光,只余她那颗玲珑剔透的心。

忘情不言,香若秀亦不言,眼泪如决堤却终是干涸。待到这时,忘情才说起话来。

“秀姐,可哭完了,心里可好受些了?”

“……舒服多了,不好意思啊,让忘情你见到姐姐如此懦弱的一面。”

“不,这不是懦弱,这是担待,秀姐真的是位好师姐。”忘情一下想到了秦梦久,他的大师姐也是位好师姐咧。

“谢谢。”

忘情一下想到了谢邪,他的那位三师兄亦是个好师兄,而且他可不只有一位好师兄和一位好师姐。

“秀姐你既然哭完了,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香若秀就慢慢坐直身子听着忘情娓娓道来,他的声音不待一丝感情色彩,仿佛说的是另一个人的事。忘情说的无他,就是他于炼情台沉沦幻境之事,自是有所省略和截取。

等到忘情说完,香若秀身子挺直沉思了片刻,忘情亦在一旁等着她。

“所以……忘情是想告诉姐姐,不要被外物外道所迷惑,只有坚持自己的道才会走出困境么?”

“是的,前人与我们的是一盏灯,只为照亮周遭,你可以带着它四处走,可它代替不了你的脚步。不敢去摸石过河,死守方寸光明,也只会等到油尽灯枯;随意去横冲直撞,未点熹微光亮,也等不到天日重出。”

香若秀默念这忘情最末的这几句话,深深记在心底。

“秀姐啊,你有五个妹妹,亦有那些关系你们的长辈,你之考虑,你之念及,你之顾虑,他们亦不是不知,毕竟朝夕相处啊。”忘情说道此处,想起了林筱诗,想起了郭老,“所以秀姐你别老把想法深藏心底一个人默默咀嚼,没得益处的。粉骨道是个宗门,宗门里只要上下一心,绝对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想想我们红尘阁吧,千年五人,可也无人敢欺。只要有心有情,终有天会有回报。”

香若秀双眼神采飞扬,侧头看向忘情,伸手摸了摸忘情的头发,摩挲了他脑后一束箍着的头发。

“姐姐知道了,以后不会如此这般期期艾艾了。”

“能保证么?”

“肯定的。”

“拉钩?”

“嗯。”

两人就在月下朗风中拉钩约定,约定她以后不得如此,她向他做的保证,更是向他们做的保证。

这时,夏红侠忽地飘浮到屋檐边上,正巧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揶揄道两人。

“啧啧啧,这是约定终生么,这进展也太快了吧。而今的年轻人,真是让吾辈汗颜,江之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浪。”

香若秀直接靠身用手勉力环着忘情的肩,极其鄙视地望着夏红侠,嘲笑着说道:“就是约定终生了,想怎地?看不得么,看不得你去找白游约定终生啊。”

夏红侠一个趔趄,落了下去,只余三个字捎在空中:“算你狠。”

香若秀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忘情亦是笑着。这又没说错,的确是约定终生,只是何种约定,夏红侠却不知。他只当两人反击揶揄打趣他而已,却不知确为约定,即便他知亦不是他想那般。

香若秀抽回了手,正了正身子,望着远方,缓缓说道。

“忘情,你说的那个故事就是发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吧。”

“何以见得?”

“直觉而已,我就觉是你。”

“对,就是我,就是我的经历。如果我没认清一切,我不知将沉沦于何时,亦不知轮回到多远。那才是真正的‘重生’,我不是穿越回去,而是‘穿越’自己的心,懂得自己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