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郭来福的一家终于有喜了,火字底下那冷落多时的门庭,现在开始热闹了起来。
金鸡村全是一个郭姓。郭来福的家族虽然属于弱族,但他在村中行事低调,不得罪人,所以一旦有喜,村里人就不管红事白事,个个乐意地上门帮忙,这是几千年留下来的习俗。林妈一清早就领着村中的那几位高手,工多手熟地帮里忙外,给张罗开了。清理门庭的,收拾散乱的,搬弄东西的,一时小院里欢声笑语,沸沸扬扬,这个曾经冷落多时的门庭,现在总算沸腾了。这是郭来福有生以来感受到的第一分热闹。转眼间,脏乱的门庭,被清理得一新,已完全换了另一番模样。
在郭来福看来,已经弱了几代的香火,是否能够旺起来,就在此一举了。于是为了让儿媳风风光光地过门,他把家里养的几头大猪卖了一头,其余存栏的那几头,就等媳妇上门时摆酒了。再加上历年的储蓄,为儿媳购了一部摩托,一个衣柜和一台衣车。彩礼采取“三书六礼”的仪式,在当地不算奢华,但也不会落入下风,真可谓尽善尽美了。在黄婆的引荐下,彩礼在婚礼前的15天内,送到了八妹家。
“这样吧,阿彪,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凡人都有那么一次。今天的日子则属于你了。毕竟是你今生今世的一件大喜。过一回,你得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换上那套给你新添的衣服,高兴起来才是呀!看你愁眉苦脸的,象个什么样子的?”林妈是村中得高望重的大妈,凡村中有喜,她事必躬亲,操控着大局。目下正对着亚彪进行了岗前辅导。
“林妈,我好紧张啊,心脏嘭嘭地跳。”越是接近新婚的日期,阿彪更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面对惶恐不安的阿彪,林妈颇是在行地说:“紧张什么呢?过了这几天就会好的。还有呀,明天一早,你得跟着我,随着迎亲乐队,去新娘头,得上门接亲呀!有我在你不要怕。到时你就跟着我,按着我指引的方向去做,知道吗?”
“啊,还要上门去呀?不去不吗?林大妈!”亚彪似乎心不在焉,望了望林妈,想了许久,才从咽里慢慢地吐出话来。
“你这傻孩子,都是什么时了,还问这个。你的老婆,你得上门接人家呀,你不去接谁接呀?这都是老祖宗定下来规矩啊!”林大妈以似乎安慰地说。
上午六时,随着一声声迎亲乐曲的吹响,林大妈携着几位帮手,一起涌来。循着林大妈的一个挥手,终于上路了。林大妈把阿彪留在自己的身后,一路前行,一路叮咛。声声乐曲,伴着随行的脚步,朝着孙家庄的方向,款款而去。在阿彪看来,声声迎亲乐曲,仿如投进他心胸的粒粒子弹,使阿彪顿时心烦意乱起来。
到门了,林大妈看了一眼阿彪,是想提示他上前敲门,但以防意外,林大妈终于取代了。她走上前去,便是当!当!!的几下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应了,于是张口便说:“啊,三婶呀,我们是来福叔派来迎亲的,开门啊!”
随着“吱咯”的开门声,人们循着乐曲进入了八妹的家门。一经坐落,眼看新娘出行的时辰快到,目下女婿得上前拜爷认娘了。个个环节,对于阿彪得处处动真,又处处逃脱不了。为了防止万一,防止一切不吉利现象的可能出现,林大妈把阿彪拉在自己的身旁,一步一个环节,就是一个提示,如此依次地进行着。这时,她顺手拉了拉阿彪的衣衫,说:“快上前拜见你爸爸阿!”
经林大妈这么一说,阿彪先是一悚,他举目窃视一下八妹爸爸一眼,然后沉下了头,慢慢地上前,跪在孙伯伯的面前,接着慢慢地拖着长调,说:“爸—爸!”尽管话语细小,但足见这是多么难。看到阿彪手脚有点擅动,笨手笨脚的,站在一旁的林大妈,随着阿彪话门的收起,代替阿彪为孙伯伯递上了一杯清茶:“请孙伯伯喝茶。”
“还有你妈妈阿!还不赶紧过去认识你这位妈妈?”林大妈提示着说。
听了林大妈的一声呼叫,已站立起来的阿彪,没等回过神来,先是向丈母娘偷偷地瞄了一眼。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一旦触到丈母娘的怒眼,一不小心引起了丈母娘的火苗,到时怒火燃烧,大院就得请来十二级火警救火,到时喜事则变成了灾事,这种结局便一发不可收拾。但看到充满着喜色的丈母娘,阿彪才慢慢地把步移向了坐在那里等候着的古三娘。阿彪上去便是一个慢慢地下跪,他的那声“妈….妈!”虽然仍然掩埋在喉咙里,有点吞吞吐吐。但对于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女婿对自己的一声呼喊,古三娘顿也觉得甜滋滋的。
“起来吧!我今天把八妹交给了你,你要好好地对待她,要生生性性地做人做事。已17岁了,应该当家了,以后的家室就靠你们俩了,只要你们的生活好,我就放心了。”古三娘,遇事善于协调与沟通,都想自己的女儿出人投地,有个出息。所以说起话来语重心长,把希望祁盼得很远很远,希望好日子就在后头。
从金鸡村到孙家庄有几里路要走。到了家门,有了一分如释负重的阿彪,脸面上刚露出几分欣慰。但面对眼前的一盘燃烧起来的熊熊盘火,新娘有了几分踌躇,再也不想前行。站在阿彪身旁的林大妈,立即撞了阿彪一下,示意把手伸过去,拉着新娘的手,从火盘上跨过去。
夫妻过火盘,其意是夫妻双双跨过红红火火的日子。因此也算迎亲的一道关。
“阿彪,你还在那里愣什么,快上前拉你八妹的手,从火盘上过去呀?”站在一旁的林大妈对着阿彪说道。
听了林大妈的一声叫喊,阿彪仿如从梦中惊醒。他先是一愣,然后就是“啊!”的一声回应,然后沉着头,慢慢举起了他的脚步,上前走了几步,如怕触电似地,摄手摄脚地把他已经有点擅动的手伸了过去,又如被触电似地突然的一个收缩,过后又如试水般慢慢伸了过去,轻轻拉起八妹的右手,一起从火盘中跨过。
这是阿彪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一个已谋过一次面的女性,实行肉体上的接触。透过那似乎柔软的肉体,阿彪似乎感受到女人的肉质细滑、柔软,感到了一丝丝的温暖,恍如触摸到了八妹似乎慌乱的脉搏。虽然阿彪伸过来的手有点如冰块的一般,但八妹还是乐意接受了这种似乎擅动的冰冻,同时渐渐体会到了作为男人的阿彪,糯弱与胆怯。但两棵心终于在一起,慢慢地开始了萌动。
拜堂了,站在一旁的林大妈,立即把一枝事先准备好的柳条伸了过去,示意阿彪用柳枝,把蒙在新娘脸面的那块面纱揭开。按照俗规,拜堂,拜祖上,拜天地,需要面对面。当阿彪用那似乎擅动的双手,从林大妈的手上接过那枝事先准备好的柳条时,与媳妇的真容,就要面对面了。一种莫明其妙的羞涩与胆怯同时涌上阿彪的心头。于是手撑着的柳条,不听使唤地在纱布的上下,左右划动着。经过了三番五次地拔动,遮挡在新娘脸面上的那块纱布,才从新娘面部的下端,慢慢地往上翻动,已经重见光明的八妹,突然一个匝眼,与相公阿彪就是一个不约而同地一个照面。这时的阿彪如触电似地,突然一个收缩,手里握着的那根柳条一下子掉到了地面上。于是八妹一个扭头,立即把脸沉了下去,以免灼伤这位仍未同床的丈夫。
随着主婚人的声声厉下,一拜天地,二拜祖先,夫妻对拜。阿彪尤如机器人一般,只能在人们的操纵下才会动作起来。谢天谢地,总算完成了婚礼的所有程序。
在郭来福的世族传至十三代时,一直是独家在撑着一族的香火。香火堂就是居家的隔离。前面是一个宽阔的地坪。婚礼便在香火堂前那个宽阔的地坪上进行,金鸡村的所有户主及工作人员均在请之例,一算就是十多桌,算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