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夫妇进城
19838200000023

第23章 (三)矿山风云

管天俤是怎么同意接受礼金了呢?这与他的一个同学有关。说是同学,其实就初中同了一年的学。那一年他爸妈要到外地做生意,就把他送到他姥姥家暂住一年,这一年他们恰好就同班同学了。以后又转走了,再也没见过面,脑子里早就没有印象了。前年突然又蹦出这个同学来,,他找到他,半天都想不起他是谁。那位同学说:“真是贵人多忘事,真把我给忘了?我可没忘记你呀。有一次打球,我摔了一跤,把脚崴了,疼的起不来,是你背我到卫生所去的呀,这恩我还没报呢!还记得吗?我叫周天成。就是坐在你前排的那一个,你是学习委员对吗?”“啊!”管天俤似乎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上课爱说话爱做鬼脸的周天成?不好意思,现在哪里发财呀?”“发财算不上,搞点小名堂赚点钱糊个口么。”

原来周天成是临县一个乡镇上石矿区的其中一个老板周大发的儿子。周大发多年经商,转战南北,几年前又转到这个矿上作石矿开发生意。开始只有一两家,不到两年,投资办厂的商家风涌而入,从那个小乡镇往北走的二十多公里公路的两旁,星罗棋布,布满了石料加工厂。原本枝叶繁茂、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青松翠竹却在石厂迅猛扩展中刷刷刷地铲掉,如今都不翼而飞了;山峰沟壑一概填平,灰沙石砾漫地裸露;一排排白花花的移动厂房崛地而起,一囱囱粗壮的烟筒冲入云霄;一处处用大料石垒砌起来的围墙活像古时防胡人垒起来的山寨;公路上上山拉石料的大斗车和运送成品石的大货车络绎不绝,接踵擦肩,还有农用车、三轮车、摩托车、爬爬车和小轿车来往穿梭,真可谓车水马龙。一辆车过去,烟雾腾起,飞沙走石,那成串的车你来我往,那就不是一股烟了,而是漫天雾霾,乌烟瘴气。你走在公路边,一方面要提防车辆乱窜,一方面还得用手拍捂住口鼻,这辆车过去了,那辆车又来了,后面的过去了,对面的又来了,叫你捂鼻的手就没有放下的机会,胳膊再酸也得坚持;路边幸存的星星点点的草丛怎么也看不到一点绿色,残存的一小片一小片的庄稼都披上了棕衣;从厂房排除的乳白色的泥浆似的浑水,装满一池一池、一坑一坑、一凼一凼;工厂拼命抽水,地下水位急剧下降,有的地方井里打不出水,那“富有营养”的“牛奶”源源不断地灌向田地,渗入地下,就是这个乡镇的镇上的自来水也无法饮用了。美好的自然生态就这样活生生地给破坏了。

山就更糟糕了,山花烂漫的秀丽景色没了,那些大夫们闭着眼睛下刀,做破腹手术,露出白亮亮的筋骨。盘山车路蜿蜒曲折通向深山老林的采石场,站在路边往下看,悬崖绝壁、深不见底、阴森恐怖、令人寒胆。然而,那些拉料石下山的大斗车依然毫无顾忌地奔跑着,虽然他们也亲眼看到或亲耳听到就这条挣钱的羊肠小道上不知有过几多辆车钻下崖底,粉身碎骨,这张张血盆大口的深谷,不知吞噬过多少鲜活的生命,可人们还是乐此不疲地奔跑着,拉着,为的就是挣钱啦,致富啦!

迁走的村庄,人都到别处安家了,还有没搬迁的村庄的人们就生活在这饮水、空气都被严重污染的环境里,苦不堪言又无可奈何。有点头脑的人组织一些人到镇政府反映,但得不到妥善解决。又到县、市里诉求,依然无效。有人便向更高层写信,上面也来人调查过,还是不了了之。这样人们反抗的心就产生了,于是组织起来拦轿车告状,断路阻止拉石车。有的石场就因断路而停产,有时还双方对峙,甚至发生肢体冲突,政府来人再三劝解,仍无效果。

话分两头说,凡事都是一分为二的,有消极的一面,也有积极的一面,有阴暗的一面,也有光明的一面,不能绝对地看待某种事物。石场的开发,确实产生不少负面影响,但是,它对国家建设和当地经济水平的提升及人们生活的改善还是起着巨大的作用,同时,对苦于找不到引资项目完不成指标的镇政府也是一个解救。首先是尘封千年、无以为宝的深山变现了,卖山卖地到处都是,这钱总归当地所有吧;再就是税收有了来源,当地财政也有水进了,上交任务也有指望了;人们也找到了挣钱的门路,闲散的劳力有处打工了,外出打工的人回来了,那么多的厂子需要多少人打工?就是在厂子里看大门、搞卫生、做饭,一个月也能拿到两千多块。到野外看看,一片片的田荒芜着,人都哪去了?都成了石场的工人;不仅当地人富了,还带动周边,小镇上的旅店、宾馆、餐点、酒店应运而生,农贸市场一再扩大繁荣,许多农产品比城里还贵,好多农户不种田改种蔬菜、瓜果,这样,不要政府计划指令,自然而然地就调整了经济结构和生产规模及经营模式。孰轻孰重,作为政府该如何选择?为官一任不就是要致富一方么?既然石场开发能带动一方致富,又何乐而不为呢?你说,他们能够下令禁止石场开发吗?况且大部分厂手续齐全。所以他们别无选择,出了问题,闹了纠纷,他们只能是调解。但当今的世人可不像往日的人那样容易糊弄,三言两语就能说通劝住。由于身份、角度不同,知识、素质有别,故而看问题的方法和側重面也不同。作为当地农民来说,要他们去全面看问题是很难的。有人说,出了问题解决不了是政府的无能,试想啊,政府怎样才算有能?除非圆满答复所提问题,满足所有要求。可能吗?一、有些问题是政府无法解决的,至少是一时难以解决的。二、所提要求并非全都合理,也不排除有少数人借机无理取闹的。所以,矿上出事闹事一直是政府头头们头疼的事。

还有,这一座座山,一片片地,一个个厂都成了滋生腐败的温床,卖山、卖地、拆房、迁坟里面几乎都藏着猫腻,尤其是村组干部。同时,还出现一些分配不公的现象,例如,私人承包的山,承包人每年向集体上交屈指可数的少量承包金。现在山卖了,一片山卖上几十上百万,而这钱却装进了承包人的腰包。村民们想不通,认为这山本来是集体所有的,承包人只是承包而不是购买,只有使用权没有拥有权。所以,卖的钱应该有村民大家的份,可却被极少数人侵吞了。腐败和不公导致了人们的不满和愤恨,这也是“起哄闹事”的又一原因。安全事故和群众“闹事”一直是镇政府领导们担心和伤脑的事,而有些事的处理不是镇政府力所能及的,需要执法机关介入。绕了半天,现在才说到与公安警察有关的事了。

王振生当过兵,武警出身,转业后恰巧就安排在这个乡镇派出所。由于他的天赋和口才以及善于交往的本事,他很快由副所长升为所长。此时正逢石业蓬勃发展的时期,也是闹事多发的期间。好多事情的处理政府依赖于公安,这样,派出所所长就成了这个乡镇举足轻重的人物。就在这期间王振生结识了一些石场老板,其中就有周大发父子。为了平息事端顺利生产,周大发没少求这位救命恩人,于是感谢费、好处费、打点费就常常进入王的腰包。于公是“公事公办”,于私是两肋插刀、割头换颈的“兄弟”,“亲兄弟”。

话说到此,再说周大发。他原本搞钢铁生意,渐渐地不景气,就想转向,就从信息库里搜索到了石业这个行当,认为前景不错,于是就跑到这厂子如林的乡镇上来了。说句实在话,替他们想一想,也不容易,要来立足发展并非易事,尤其是头三脚难踢,单就各项手续的报批就叫人够受。那些年代,办事就靠打点,打点少了不成,只打点一两人不成,只打点一两个单位也不成。要成,就得拼出血本。还有,在生产运行过程中、销售出路的运筹中、安全事故的处理中和民事纠纷的解决中,都需要运作,而且是暗箱操作。是这些人有钱无处使吗?非也。其实他们也是在忍痛割爱。究其原因,实与社会风气不正有关,于贪污腐败趋势蔓延有关,也与对上面领导人的某些讲话的曲解有关。那年份,曾有领导讲过“一切向前看”,可人们理解为“向钱看”,从上到下级级传达。有领导人传达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弄来钱就是本事,花出去一万,拿回来一万一就是成绩。记得那时候“跑钱”就成了基层单位的工作重点,跑项目,要票子,就得“先行春风,再得夜雨”,因此“向钱看”就成了当时的一股风,这股风波及力太大,影响面太广。在那股风盛行中,腐败就愈发猖獗了。在那种大气候下,办事者难办,做官者难清。王振生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工作着,运作着。所以,石场老板向他有所“表示”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要说周大发称王振生是恩人,还得从那件事说起。周大发的采石场在大山里的莲花村,那一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几十吨的炸药突然爆炸了,五间屋的库房荡然无存,五个人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个大坑。好在库房离村子很远,不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事故原因可能是烤火引起的。周大发吓得浑身如筛糠,大脑像痴呆,说话直打颤,只愁地无缝,就在这人命关天、生死攸关的危难时刻,王振生伸出了援手。他的通天法术使这起足以惊动中央的特大安全事故竟然偃旗息鼓,相安无事。至于使用的什么法术,这里不作探讨,只谈结果。反正是既没上报,也没压制,弄得三方无事。受害方对赔偿基本满意,周大发是千恩万谢,镇政府是万事大吉。没有一个官员因此而受牵连受到处分的。为此政府官员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成为他们心中的英雄。这事要是搁到现在,恐怕他的法术也不会管用。就这样王振生就成了周大发的恩人,周大发自然要倾其所有予以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