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今年的雨水这么大,有一个多月都没有进行室外课目训练了,”任庆洋用力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如果再这样下,必须要准备抗洪了。”
站在窗前的指导员刘子文凝望着不停飘落在营区地面上的毛毛细雨,慢悠悠地转过身,也深有感触地说,“是呀,如果雨再连续下下去,抗洪是板上钉钉的事。”
话音刚落,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猛然一转身,“对了,今年当兵锻炼的新毕业学员都做到‘抗洪抢险方案’里了吗?”
听着刘指导员的提示,任庆洋深沉地注视着他,略停片刻,道:“每个人都按照要求做到了方案里,但目前为止还没进行过一次演练。对新毕业的学员,心里始终没有底。他们理论水平有,但要真刀真枪地干起来,还是要打个问号的。”
“要不,咱们安排时间演练一下,你看怎么样?”
“建议很好,这时候不仅要训练新毕业的学员,其他人员也要纳入其中。”
其实,这种想法任庆洋也思考了很久,考虑到连队担负团里课目演示以及其他训练任务的实际,抗洪抢险演练一直都没付诸实践。
他深有感慨地说,“连队好几年都没有真正执行抗洪抢险任务了。”
“报告!”
“请进!”
通信员将通知本呈递过来,任庆洋双眉紧蹙,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呀,抗洪抢险通知真的来了。”
他将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的烟头朝烟灰缸底部一摁:“现在需要重新研究一下‘抗洪抢险方案’。”
“可以,‘方案’确定后,马上组织训练。”
他们首先组织召开班长骨干会征求意见建议以及各班排需要协调解决的问题,然后又召开连务会集中讨论、拿出最初‘方案’,最终‘方案’在连队支委会上研究通过。
下午操课时间,任庆洋组织全连官兵认真学习上级关于抗洪抢险的通知,进一步明确连队参加抗洪抢险担负的主要任务、人员分工、乘坐车辆等一系列事项。
刘子文也根据连队官兵的思想变化及时找个别人员谈心,解除思想困惑和心理压力,使连队官兵全身心投入到执行抗洪抢险任务之中。
雨,越下越大;演练,越来越频。
对于即将到来的抗洪抢险,杜军不但不害怕,反而多了些兴奋和期待。他经常憧憬着,当兵前在电视里出现的抗洪抢险的场景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再看一看身着的配戴着列兵军衔的迷彩服,那种感受真是难以言表,他似乎体会到一个战士奔赴战场的参战味道。
班里平时整洁干净的床铺,现在已被装得鼓鼓囊囊的迷彩背囊取代。当然,这全部都是战备需要。
晚上睡觉时,杜军和班里其他新兵和衣而睡,不敢用背囊里的被子褥子等物品,他们害怕一旦有情况到时候误事。
“班长,我们还能去参加抗洪抢险吗?”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刘修勇问李涛。
“都几点了,还问那么多,该去的时候就去了,不该去想去也去不了,别胡思乱想了,马上睡觉!”李涛说。
躺在上铺的杜军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也不断地犯起嘀咕,“要是真正到了抗洪抢险现场,自己到底又能干些啥,万一要遇到电视里演的那种洪峰或管涌……这可怎么办呀!”
窗外,雨水有节奏哗哗地下着。
这种节奏既像催眠曲,又像冲锋号,时而增强时而减弱,让杜军他们这些新兵在猜测和期待之中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嘟!嘟!嘟!……”
一阵急促刺耳的集合哨淹没了哗哗的雨水声。
短暂的安静过后,值班员口中迸出四个字:“紧急集合!”
瞬间,整个连队热闹起来。
每个班里传出官兵拉拽迷彩服拉链的“嗞啦”声、背背囊时与铁床碰撞的“咣铛”声……仅用十分钟,全体人员就在连集场列队完毕。
风雨交织,电闪雷鸣。
任庆洋宣布了抗洪抢险命令,刘子文进行了简短动员,人员按照既定方案装载工具、分组登车,一切准备就绪后,车队即刻奔赴灾区。
夜,漆黑如墨;风,狂刮似刀。
杜军乘坐的牵引运输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他坐在车厢后侧,清晰地看到后车前灯照射着营区道路,桀骜不驯的暴雨尤如漏勺里不断滑出的粉条一样倾斜着身躯重重地洒落在地面上,泛溅起一串串白色的水花。
当车辆慢慢始出营区,杜军用力揉了一下眼睛,神情一震:这次肯定不是演练。
“坏了,前几天涮的胶鞋,还在水房呢?”杜军小声嘟囔道。
“没办法,我的鞋也在那里。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先养一养精神,准备干活吧!”躺靠在背囊上的刘修勇半闭着眼睛说。
“当兵的来了!”
“当兵的来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队在一个村的村口停下,杜军听见车厢外有人在喊。
人员下车后,天已经大亮。
风势虽然小了些,但雨势依然未减。
任庆洋重新明确任务后,带着连队向岌岌可危的堤坝奔去。
通向堤坝的道路是一条乡村路,因道路狭窄,车辆根本无法通行。尤其是这条路在雨水反复不断地浇洗下,现在已经成了淤泥路,人走在上面一步一滑,东倒西歪,重心难控,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在地。
这样的路,别说下着大雨,就是不下雨,走在上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任庆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紧跟其后的是身背电台的通信兵,沐浴着风雨的那根天线在通信员的肩膀上一晃一晃地摇曳着。
杜军定睛一看,那不是杨磊吗!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边走边向任庆洋汇报着什么。
“小不点背着电台还能走那么快,真是挺厉害,平时没看出来呀!要是自己没准还真干不了这活。”肩背挎包,手持铁锹,一走一拐的杜军顿生感慨。
大约行走了1公里左右,他们见到了传说中的堤坝,有些老百姓正在土木加固,看见部队来了,他们鼓掌欢迎,地方主管领导主动上前介绍情况。
任庆洋与他们进行简单的沟通交流后,根据团里分配任务带领连队走到堤坝最需要加固的地段,及时固牢加高堤坝,防止雨水增量、河水增长堤坝抗洪强度不够出现堤坝决口的潜在危险。
任庆洋将连队被分为扛运组、装土组、堆砌组、机动组等若干小组,整个工作在他果断机智地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写有“五七营三连”五个大字的鲜红连旗稳稳地插在堤坝的最高端。虽然被狂风使劲吹着、大雨用力淋浇着,但它依然有节奏地舞动着身身躯,激励着三连官兵在狂风暴雨中扛沙袋、打木桩、固坝体,激励他们不怕疲劳、不困难、连续作战,朝着终极目标而全力奋战。
在轰轰烈烈的固坝解危战斗中,杜军表现毫不逊色,作为扛运组成员,为了方便沙袋扛运,提高扛运速度,他索性脱下军用雨衣,顶风冒雨将一袋袋沙土放置在堤坝需要加固加高的重要位置。
随着雨势不断增大,他身上的迷彩服早已湿透,汗水与泥水混合在一起粘粘的,从堤坝底部向上扛运沙袋更加困难,一不小心踩滑摔倒趴在堤坝上是常事,但他与战友们无人叫苦叫累,无人退缩不前。
虽然狂风肆虐,大雨倾盆,任务递增,但三连官兵一直在冲锋,他们始终在战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风势小了,雨势弱了。
一阵凉风吹过,杜军看到了左小臂上的汗毛黑乎乎的全都立了起来。尤其连队组织短暂休息调整时,他走进挨着堤坝的稻田里,除了脑袋之外,整个人全部进入水中。
“水里比外面暖和多了”,杜军用手擦拭了一下前额的水珠,“真正的抗洪抢险也并没有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有意思呀!”他又擦了一下脸上的污水。
“战友们,加油啊!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
站在堤坝顶端的连值班员高声喊道。
这看似再也平常不过的呐喊声尤如一颗重磅炸弹,让整个堤坝倾刻间沸腾了。装袋的挥锹快速挖土装土、扛袋的扛起沙袋快速奔跑、堆袋的合力快速补缺放置。
总之,呐喊声、口号声连成一片,全体人员动作加速,干劲大增,他们希望通过这种形式固牢即将被洪水击破的堤坝,也为连队高标准圆满完成团里赋予的抢险任务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虽说当兵时间不长,杜军心里非常清楚,也只有在三连,才可能有这样的感召力,这样的凝聚力,这样的战斗力!
让三连官兵未曾想到的是,他们这种团结一致、不怕苦累、荣誉至上的实干精神无形之中感染了在连队当兵锻炼的28名新毕业学员。
大家一致认为,如果此次抗洪抢险中不能充分发挥自身作用、不能为连队做些啥,同连队官兵相比那可真是要汗颜了。
经过28人集体决议,他们决定向连队申请组成“新毕业学员抗洪抢险突击队”,并写下“血书”、签上名字,递交给了连队党支部,那举动、那气势、那决心,让全连官兵看到了28名肩扛“红牌”准干部的形象风采!
他们像新兵一样搬木头、扛沙袋、堵缺口,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经过全连官兵的共同努力,堤坝终于安全了。
此时,雨势小了许多,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从堤坝撤回连队临时驻地过程中,杜军发现右脚的军用胶鞋鞋帮与鞋底结合处已全部裂开,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有时还会踩碰到石子、杂草等东西,扎在脚上疼疼的。
起初,杜军打算扔掉鞋子,转念一想,如果扔掉,就没有鞋穿了,连队集合时,光着脚丫子,那多丢人呀!
思来想去,他还是留下了损坏的鞋子。
连队休息时,他从老百姓那里借来针线缝补,虽然缝补技术一般,甚至可以定论为很差,但还是将鞋底与鞋帮缝在了一起。
杜军把鞋子刷洗干净,虽然鞋是湿的,还是无奈地穿在了脚上。
低头翻系鞋带时,他彻底明白战备演练时背囊外侧为什么要再放一双胶鞋的作用了。
15天的抗洪抢险,让杜军深刻懂得了普通一兵的分量,真正理解了战友的内在含义,也从集体荣誉的感召中深层地认识了三连,懂得了这个集体意味什么,又代表什么。
回到营区安顿下来的第二天,刘子文就安排新毕业学员组织学唱歌曲《过得硬的连队过得硬的兵》,这是一首节奏感极强的队列歌曲,原本在抗洪抢险时就准备要学,因当时执勤任务较重,只好回到营区后学唱。
“过得硬的连队,过得硬的兵,过得硬的思想红通通;过得硬的子弹长着眼,过得硬的刺刀血染红,出击像狂风……”气势恢宏的歌声从三连俱乐部有节奏地飞出来。
伴着这首歌强劲的旋律,杜军想到了连队奔向抗洪抢险第一线那天恰逢“八一建军节”,想到了战友们用实际行动为军旗增光添彩的一幕幕,望着挂在俱乐部墙壁上写有“五七营三连抗洪抢险先进连”及“五班抗洪抢险先进班”两面锦旗,他唱的更带劲了,整个人似乎被“先进”两个字拽的向上飞,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血液之中存储并激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