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月这句话一说，程夫人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她方才本来就想问这个问题，可是当时楚离月却没有正面回答。明明是母女隔世重逢，却没有那种抱头痛哭、惊喜交加的场面，感觉到的反而是女儿对自己的疏远和隔膜。
她猜着是因为之前和女儿的对立立场以及灵族在人族的形象太差，所以让女儿产生了什么疑虑，也就不敢太过追问和逼迫。
如今楚离月自己提起，自己现在也是一个灵族，程夫人心中就十分酸楚。
并不是说灵族就不好，毕竟程夫人自己就是一个灵族，可是人族如果成为灵族，就会十分尴尬。既不属于人族，也无法成为真正的灵族，就算是修为高深，两边也都不会对她有真正的信任。
原本女儿凭着自己的实力已经在人族的世界里取得了那么光辉灿烂的成就，现在如果成为灵族，必然前功尽弃。
程夫人看了看楚离月的脸色，才假作随意地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从灵谷出现？还经历了冥渊洗礼？”
因为涉及到清辉的事情，楚离月只能含糊地说道：“我原本在一个地方寻找些东西，结果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阵法，就遇到了一个可能是你们灵族高层的人族，然后他就把我一巴掌打落到了海中。”
“海水下面有一个漩涡，硬生生把我扯了下来，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在灵谷之中了。”
而且变成了和所有暗族一样的邪魅造型。
而且还一路十分招摇地走了过来，在心中吐槽别人的造型，却根本没想到自己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程夫人看着楚离月苦笑了一声：“你果然是进入了冥渊。”冥渊是多少灵族成员都盼着进去的地方，因为冥渊中蕴含着无限精纯的死气，灵族入内修炼能够大幅度提高自己神魂的凝实程度，实力大大增强。
可是大部分灵族成员有生之年都无法进入，只有极少数对于灵族有过较大贡献的才能得到天帝许可，进入其中修炼，族内统称为“洗礼”。
女儿不过是一个人族，她到底做了什么会被送入冥渊？而且据说还是一个人族变成的灵族？一巴掌就把她拍进去了？这事情实在太离奇了。
华歌远的身份倒不是什么机密，但是涉及到海音帝君和定海峰诸人的隐私，楚离月就不好了告诉程夫人了。
程夫人看她欲言又止，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过是几年的时间，连女儿都和她如此生疏了。她握紧了楚辂的手，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管你是如何落入冥渊的，但是从冥渊走了这一遭，对你有好有坏。”
好处是，楚离月如今虽然是神魂之体，可是却凝实如同真人；坏处则是，在她的神魂上，已经深深烙上了灵族的痕迹，如果遇到什么对灵族气息特别敏感的人族或兽族，绝对会把她当成灵族对待。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话，就等于天帝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个标记，随时可能对她做些什么。
就像程夫人那样，平时无事，在飞雷山遭遇雷暴的时候神魂突然离体，在背后做手脚的基本上除了天帝就没有其他人了。
程夫人心中越发担忧。她不敢逼问楚离月，只能想了想，将自己的手伸出来，隔着石桌握住了楚离月的手。
一篇带着几分阴森诡异却又夹杂着古老玄奥气息的修炼功法出现在楚离月的脑海中。
“月儿，我们亏欠你太多。”程夫人想起女儿一个人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就觉得十分愧疚。
为了给楚辂温养神魂，为了给楚辂找到一个复活的机会，这些年她用尽办法，爬到了灵族的高位上。可是那个被他们夫妻扔下的女儿，却再也没有父母的庇佑，独自去面对风雨雷电。
如果不是她接手了血手，再度出现在人族世界，她也不会知道，她曾经捧在手心的宝贝已经做到了那么多。
这门功法就是当初她为了楚辂的神魂专门去兑换的《真灵玄法》，修炼这门功法可以让神魂纯净凝实，也就是说对于楚辂来说，程夫人可以通过自己的修炼帮助他修补神魂，而对于楚离月来说，则可以慢慢去除天帝在她神魂之中留下的烙印。
程夫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楚离月，握着楚离月的手掌微微用力：“娘送你回去。”神魂离体太久，就算是化珠修者也有不便之处。
她手腕一翻，那边的楚辂就化作了一团雾气投入了程夫人体内，而楚离月也被她拖着站了起来。
“去哪？”楚离月问了一句，就被程夫人拖着飞上了高空。
身体轻飘飘的，不需要火焰羽翼就能够在空中自如飞行。程夫人又换成了一脸疏离的温和，手中拖着楚离月向前飞去。
“娘。”楚离月终于叫出了口，“你这样公然送我走，会不会引起其他人对你的不满？”
华歌远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对程夫人进行惩罚？
程夫人转过头来看她，一双眼睛闪动着温柔：“不怕。你还不了解灵族，只要你有用，天帝根本不会在乎你做了什么。而且，你告诉我，把你送下来的那人是想把你扣押在灵族领地中不许你返回人族吗？”
楚离月摇了摇头：“不，我觉得他更愿意让我早日返回。”然后好给他送回他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了。”程夫人衣袂飘飘，在空中飞翔的姿态犹如天女，她握着楚离月的手腕，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我自然是体察到这位不知身份的贵人的安排，所以才会主动把你送回人族世界的。”
楚离月笑了，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位程夫人聪慧机敏，待人极有分寸，现在看来也难怪她能够成为暗族的高层。
“那我就放心了。”她喃喃说道。
在她的心里，对于程夫人的孺慕之情越来越浓烈，可是越是如此，楚离月却越是不敢表现出来。如果让华歌远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程夫人很可能会受到连累。
所以她只能将身子往程夫人身边靠了靠，低声说道：“千万不要让人知道我的身份。”
程夫人的眉毛动了一动，楚离月对着她点点头表示强调。程夫人一脸淡定地拉着她继续前行，路上偶尔遇到一些同样在空中飞行的暗族，一见到两人就立刻就退到一旁，恭敬地让她们先行。
楚离月随口问道：“这些人都是认识你的吗？”因为知道程夫人是暗部的监察部长，所以才会这么敬畏吗？
“不，他们只要看见我们的衣服颜色，就会主动退避。”程夫人扫了那些暗族一眼，黑袍之中也有一些夹杂着彩色衣服的暗族，但是也还是恭敬地低着头不敢看她们两个。
楚离月想起来之前那个黄衣女子对她的鄙夷不屑，似乎好像也说到衣服没有色彩之类的……难道在暗族之中，衣服的颜色也是区分实力高低的标准吗？
程夫人拉着她向着高空飞去，越飞越高，头顶上看起来一片晴朗的天空随着她们的接近，也越来越散发出浓厚的死气。
一边飞行，程夫人一边问道：“你看见这蓝天白云了吗？能感觉到它们和人族世界里的蓝天白云有何不同吗？”
“虽然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是这里的天空却蕴含着很多阴沉死气。”不需要楚离月回答，程夫人就已经给出了解释。
暗族所在的领地是没有真正的阳光白云、风霜雨露的，很多暗族也正是因此，初一到达外部的世界时，进入人族的肉身寄居后，面对不同的自然变幻就很容易露出大大小小的破绽。还有一些修为不够的则甚至不敢面对阳光。
当初暗族和兽族决战之时，就是因为兽族引发了赤阳精华爆炸而造成了大量暗族的死亡，这一战基本上定了胜负，暗族元气大伤，只能选择退居不见阳光的暗谷和冥渊之中休养生息。
后来，某位灵帝带领几位暗族强者专门针对这个种族弱点，费尽心力改造了灵谷深处的环境，设立了一个转化阵法，将灵谷深处上空的灵云转化为蓝天白云，模拟外界的太阳风雨。
这里的阳光虽然也包含一些阳火气息，但是实际上比真正的大日差得太远，只能对那些修为不足的新生小民造成一点伤痛，并不会真正伤害暗族成员的性命。
“你看，蓝天白云只是幻觉，其实还是灵云。”程夫人带着楚离月向前一扑，似乎跃入了一团氤氲的雾气之中。
楚离月眼前一暗，方才看见的蓝天白云艳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眼前是一片片厚重的铅灰色、深褐色乃至漆黑色的云团。
那些漆黑色的云团慢慢向着远方滚去，楚离月能够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非常浓烈的死气。
“变成这种颜色的灵云就会自动进入灵谷，孕育新的一批族人。”程夫人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气息，在深沉的云团中慢慢穿行，“跟紧我。”
她握着楚离月的手，小心翼翼地前行，嘴里却还不忘向楚离月解释方才衣服颜色的问题：“灵族凝成人形后，衣服都是用自己的神魂所化，不达到一定的修为，根本无法改变颜色，所以基本上都是黑色。”
彩色衣服是暗族强者的标志。
色彩鲜艳的衣服看起来绚丽多姿，十分耀眼，但是真正最强的暗族却是那些衣服非常素淡、完全摆脱深色影响的成员。
楚离月小心地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向着灵云深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