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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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领命

天色将明,月落星稀。

易筱君不知道傅青山为何要让自己找小燕子,她初入江湖,并不知小燕子身在何处。她所了解的小燕子只是一个传说,一个代称,纵是小燕子自她身旁走过,她都不一定能认出,可以说任何一名江湖客找到小燕子的概率都比她大。

让不认识小燕子的她寻找小燕子,本身便足够荒谬。

世间有许多人在找小燕子,或为名利,或为悬赏,或为别的可图利益。小燕子是受百姓敬仰的女侠,她找小燕子是为学习劫富济贫的本领,而非为其它。她却不知傅青山为何要找小燕子,若傅青山不怀好意,想要捉拿小燕子,她岂不是会变成帮凶?

一念及此,她质疑道:“你要找小燕子,只需动一下手指,何必通过我。”

傅青山道:“非你莫属。”

易筱君道:“为何?”

傅青山道:“因为你也是一只燕子,燕子找燕子总比人找燕子容易的多。”

易筱君道:“我是假的,不是真的。若非你从中作梗,使我劫秦中举的计划失败,或许我能成为一只真燕子。”

傅青山道:“你还在怪我?”

易筱君道:“我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你,你跟那贪官是一伙的。若你放过我,总有一****会劫掉你整个天元府。”

傅青山道:“可以试试看,你若能劫掉天元府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便认你做姐姐,唯你的命令是从。”

易筱君道:“你想认我做姐姐,我却不愿收你做弟弟。”

傅青山道:“你考虑清楚再回我。”

易筱君道:“不必。”

傅青山叹道:“可惜,可惜。”

易筱君道:“可惜什么?”

傅青山道:“可惜那样貌美如花的女人,却要过早凋零。”

易筱君道:“哪个女人?”

傅青山道:“那个女人你认识的,或许你不知道她的姓名,或许你不知道她的来历,但你已听过她的故事,任何说书先生的故事都不如她的故事动人。如今她的故事即将落幕,化为尘土,岂不可惜!”

易筱君道:“你说的是她?”

傅青山道:“难道还有别的女人用故事打动过你?我曾听闻,小燕子素来一诺千金,承诺的事一定会做到,你既已冒用小燕子的方式承诺人家,可是要反悔?”

易筱君道:“我……我……”

想到牢房中的女囚,她竟一时无言以对。她确曾被女囚的故事打动,亦曾保证要为女囚翻案,更在临别之际悄悄塞一张画有燕子的纸给女囚。那张纸代表承诺,并蕴含希望,而希望是女囚能否活下去的关键所在。

一个没有希望的女人,如何堪负她所经历的种种磨难?一个给予女人希望却又亲手毁灭希望的人,岂不是较女人经历的磨难本身更具毁灭性?

她连连摇头,不敢再想。

傅青山道:“看来你真想反悔,那就让她一个人在牢房里自生自灭吧,所幸不用几日,她便会被押上刑场。喔对……”话至此时,他忽然似笑非笑地看向易筱君,似有深意道:“你猜猜看,她将会以何种罪名赴死?”

易筱君道:“不论何罪,都是莫须有的罪。”

傅青山道:“她是否真的有罪,已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她被关进你待过的那间牢房,而你,却安然无恙的出来。”

易筱君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青山道:“皇帝给秦中举下一道旨意,限他一月内将小燕子捉拿归案。而在抓捕你之后,秦中举便上报朝廷,声称已抓住小燕子。”

易筱君惊道:“难道……”

傅青山道:“不错,原本你才是小燕子。可你既已好端端走出牢房,总得有别的囚犯代替你,成为秦中举奏表上的小燕子。”

易筱君听罢,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着实未曾想到,自己非但不能救女囚脱困,反倒成为压倒女囚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一直没忘记要替女囚伸张正义,可眼下来看,女囚是否真的毒杀亲夫似已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她要找到小燕子。

只有真的小燕子,才能救假的小燕子。

说到底,女囚是代替真的小燕子去受刑,成为那名贪官草菅人命的冤魂!

她越想越不安,越不安越害怕。女人在害怕时,便会一心只在迫使她害怕的那件事上,便会想方设法阻止那件事的发生。不论那件事多么困难,抑或危险,她都会不顾一切,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她想救女囚,既是承诺,更为心安。

但凭她的本事,自顾已是不暇,更难救出身陷牢狱的女囚。

傅青山并不催她,亦不看她,却是踱步到窗前,看窗外即将明朗的天色,看天色之中孕育的朝霞。他喜欢朝霞,朝霞似火烧,曾经在山神庙外,他常常倚着姐姐看朝霞;他却又厌恶朝霞,朝霞如血,血色殷红,神像不闻不问,任由姐姐被穆青峰杀害。

原来,他一直刻在心底。

神灵在上,却已不顾百姓死活。如今世道,善恶难分,是非不辨,他之所以加入天元阁,正是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他瞧一眼易筱君,复望向窗外。

等过许久,陷入无边沉默。沉默如钟,稳稳安放,看岁月静好、光影交织,一旦钟杵敲响铜钟,必定打破沉默,震耳入心。

易筱君道:“我愿意去找小燕子。”

傅青山道:“果真?”

易筱君道:“果真。”

傅青山道:“可是我逼你?”

易筱君道:“不是,一切皆是我自愿,我恳求你让我去。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请你保住那位女囚的命。”

傅青山道:“她已被秦中举定为钦犯,我可无能为力。”

易筱君道:“不,你可以的。”

傅青山道:“喔?”

易筱君道:“你只需动一下手指,便可改天换地,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只因你本身便是黑白无常,既能索命,又能放生。”

此话绝非恭维,却是出自她的本心。

时已过卯,天将明朗,她的心亦跟着明朗,一切困惑已然有些眉目,不再似先前那般如置身云雾,无所适从。她知道傅青山便是那只看不见的手,从秦宅被抓,到如今稀里糊涂领命,她已无端陷入一盘棋局。

作为一枚棋子,她无所逃避,唯有遵从弈棋者的思路,方有一线生机。只因一旦深陷棋局,个人生死荣辱已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与她连成一线的其它棋子的生死存亡,已然系于她一人身上。

一存俱存,一亡俱亡。

傅青山却踱步到屏风之后,待他走出时,手中已多出一张早已备好的白纸。他将白纸递与易筱君,缓缓行至门前,道一声“今夜总算过去”后,便轻轻打开房门,伸伸懒腰,融入已然明朗的晨。

易筱君却对着白纸发呆,想起那个传说。

与传说一样,白纸上画着一幅图,图上标着七里镇与凌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