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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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傅青山

梦会醒来,在梦该醒时。

易筱君微微睁眼,发现自己仍躺在浴桶中,此时水已凉彻。她掬一捧清水,难免会掬到浮在水面的花瓣,一起泼向自己的脸,如清风拂面,瞬间清醒,而她额头微乱的发上,尚粘着一枚花瓣。

美人如花,花香袭人,莫过如是。

她理理乱发,刚想站起,却是听到一声轻咳,吓得连忙缩在水中,只露出脑袋,继而搜索房间里的可疑之处。她扫视整间房,并未发现有人,但她分明曾听到咳嗽,咳嗽虽轻,却绝非梦,而是真实。

她皱起眉,喝道:“臭不要脸的淫贼,有种偷看,没种现身。”

等过许久,却无人回应。她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听清,而她的眼睛冷峻如猎鹰,仍打量着整间房,不放过每个角落。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房间正上方的屏风后,房间摆件无多,唯屏风之后可藏人。

她冷哼道:“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屏风后。”

话音落时,果真自屏风后走出一人。此人身着华府,风采不凡,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盯着浴桶之中只露出脑袋的易筱君,而易筱君脸上发烫,已然惊呆,只因此人正是昨夜扣住她脚腕的翩翩公子。

若不是他,她一定能从秦宅全身而退。

他扣住的不仅仅是她的脚腕,更是她劫富济贫的江湖梦。

一念及此,她已怒从心起,若非身在浴桶中,她一定会与他殊死拼搏,出一出昨夜失手被擒的那口恶气。而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于她而言,更像是嘲讽与轻蔑,若眼神能杀人,她的眼神足以将他杀死十次、百次。

这位翩翩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天元阁副阁主傅青山。

江湖上叫傅青山的有许多,傅青青的弟弟却只有一个,此傅青山正是傅青青的弟弟。天元阁上下一应大事小事,皆由他掌管,而那位真正的阁主从未露面,只挂一个虚名。确切说来,连虚名都没有挂,只因压根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天元阁阁主是谁。

傅青山道:“瞧你气的,是你让我出来的,可不能赖我。”

言语之间,他正一步一步往浴桶旁走,越走越近。易筱君虽瞪着他,并进行喝止,他却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离浴桶一步,他便要走一步;离浴桶两步,他便要走两步。而他的眼睛,仍似笑非笑看着她。

易筱君咬着牙,怒道:“你再往前一步,我绝不饶你!”

傅青山突然停下脚步,不再看她,却故作委屈道:“你呀,真是奇怪。是你让我出来的,此时却不让我靠近。”

易筱君骂道:“淫贼,下流!”

傅青山道:“你总骂我淫贼,我几时淫过你?你若再骂,我或许真要淫你一下,否则便是白挨你的骂。”

易筱君虽素来洒脱,可她到底是女儿家,既羞且怒之余,将脑袋缩进水里,便不再理傅青山。傅青山自觉无趣,缓缓踱步到门前,他最后看一眼那只铺满花瓣的浴桶,昂首走出,融入夜色。

他关上门,顺带关上风月。

但他在看她时,无关风月,却是想起久远之事,以及那个他最亲近的姐姐。七年之前,姐姐被穆青峰谋害,是他心上永远的痛。

过不多时,易筱君因憋不住气而浮出水面。她大口喘着粗气,眼瞧着房间无人,方迅速起身,穿戴整齐。使她颇感意外的是,白衣美人为她准备的天青色华服甚为合身,竟似量身定做一般。

咚咚咚,咚咚咚……

她正自疑惑,却有人敲门。任凭她如何相问,那人只顾敲门,却不答她。她有些恼怒,以为是刚刚戏弄自己的傅青山,遂舀起一瓢水,在开门之际,猛地将水泼出,待看清来的是白衣美人,覆水已是难收。

白衣美人自上半身到发梢,已然湿透。

她的秀发上,且挂着水珠。水珠一滴一滴往下垂落,如淋雨一般。

易筱君顿生愧疚,连连道歉。白衣美人却面无表情,只稍微理理未干的发,便在前引路,领着她去到另一个房间。那房间并不远,穿过一条回廊,便可抵达。此时已过卯时,天色将明,白衣美人将她递进一间书房,便恭恭敬敬退出,关上房门。

书房有书,落满灰尘。

想必主人不常读书,但主人需要书房,而书房不可无书,无书则不成书房。

易筱君自进入书房,便在四处查看,非为找书,而是找人。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屏风上,她能感觉到屏风之后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睛,她讨厌那双眼睛,仿佛隔着屏风,她都能感觉到来自那人的轻薄。

她咬着牙,冷哼道:“淫贼,你费尽心思把我送进牢房,又费尽心思捞我出来,究竟意欲何为。”

傅青山回道:“你只说对一半。”

易筱君道:“喔?”

傅青山缓缓自屏风后走出,看到身着天青色华服的易筱君时不禁一怔,慌忙撇过头去,方恢复镇定。自七年前加入天元阁,阁主对他期望颇高,甚为严厉,他一直潜心习武,砥砺心志,从未如今夜这般慌乱过。

他沉默许久,方缓缓道:“我送你进牢房,不用费心思,只需动一下手指。”

易筱君道:“你的手指一定有病。”

傅青山道:“为何?”

易筱君道:“动一下手指便可送我进牢房的你,为何要动一下手指将我捞出来?要么你本人有病,要么是你的手指有病。”

傅青山道:“为何不是我本人有病?”

易筱君道:“病是恶魔,专门欺负善良之人。而你本人已较恶魔还要可恶,是以病不敢欺负到你头上。”

傅青山道:“你说我是恶魔?”

易筱君道:“算我说错,你不是恶魔,只因你比恶魔还不如,至少恶魔不会偷看别人洗澡。”

言语之间,她一直在挖苦他。她不知道他的名姓,不知道他的底细,不知道他的意图……她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她所能做的唯有试着激怒他。她只有找准他的底线,方能揭开她想揭开的未知。

傅青山并不动怒,却道:“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易筱君道:“我若不答应呢?”

傅青山道:“不,你会答应的。这件事只能由你来办,严格意义来说,你会央求我将此事交由你来办。”

易筱君道:“何事?”

傅青山道:“找一个人。”

易筱君道:“何人?”

傅青山道:“满天星云落,飞燕不留痕。”

他没有明说要她找的人是谁,她却已然知道。只因那正是她一直寻找的人,那人就像一个传说,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侠客,劫富济贫,无一失手。她离家出走,踏入江湖,正是被那人的事迹所鼓舞。

她虽未见过她,却已视她为信仰。

她是一只燕子,而她踏入江湖,正是想成为一只与她一样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