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燃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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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鸢魂远游

篮子就微笑着,点点头。

但小鸢却静了下去,沉默了一会,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便有些黯然的道:

“或许那时我已不是我,你我再见时怕是再难相认。或许相见争如不见。”

或许,在他年他年的再相逢里,她已莲莲出水,婷婷出落,光亮明艳至别人再无法辨认?

成长总是那么尴尬的一回事。以后的事情,确实谁也说不准。

但她的话实在深奥。不明觉厉。篮子只能继续沉默。

小鸢又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看上去竟如此的弱不禁风。”

篮子静静听着,还是没做声,她知道自己心里的一切想法已经躲不过小鸢的觉知。

小鸢的倾诉如汩汩溪水,又开始潺潺流淌:

***

“我记得。

小师姐离开那天是七月十七。

七月十七日。那一天。风横雨狂。

她离开的时候,风狂雨骤。风渐渐雨渐渐,大到我再也看她不见。

她离开以后,一个人的别院,无情时光无声流转。我便再不愿一个人独自成长。

她离开以后,世界开始变得寂与静,寂静如同荒凉荒凉的冬日光色一般,渐渐将我的生命全部淹埋。

她离开以后,我开始陷入无穷无尽的担忧和挂念之中。

其后我忽然在琉璃水晶球一面看到了这个地方。我总觉得这地方是冥冥中对行儿踪迹的一种隐晦提示。

于是我乘着自制的特殊鸢具,离家远寻。

历经遥远漫长的征途,鸢具终于下落,挂在这岩上,我便知道,我已正确抵达目的地。

岩石高悬,气淸天低,是此处最佳的观星望月之处。

我便在岩上布下结界,停留了下来。

但事与愿违。这里荒芜纷乱,完全没有丝毫关于小师姐的蛛丝马迹可供推算寻觅。

这里的日夜交替,光明与黑暗,泾渭分明,完全不似师门别院中的永昼不暗,令我感觉闷闷不乐,恹恹不适。

于是我又幻出此处洞天,歪曲时空,令得星日月共悬中天,近在眼前,以便推演小师姐的生命气息与活动轨迹。

但终究历久无果。此处的世界又开始变得寂与静,尘土一般,沉沉落下来,将我深深封盖。

我开始变得安静沉默,亦并且,极其嗜好蜜酿芳醇。

思念那么大那么浓,浓大到我只想一醉。

但我生来灵异,寻常酿液焉能使我沉醉?

后来我终于捣鼓出这芳醇醉人的至酿:泪十七。

我终于能够应付这里日与夜的交替。日里醉,夜里睡。

泪十七。十七(乏)累。十七(连)累。

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

十七日风雨,累我陷入日复一日永无尽头的思念轮回之中。

且将浮云遮望眼,醉取浮生一日欢。我似已非我。我已恍若隔世。我已疲惫不堪。

我实在后悔。若我早知一经别离便再难相聚,当初我必会紧紧牵住她的手。

我知她心意坚决,必不会滞留。但至少我应该与她并肩偕行,相随相伴。”

***

篮子知道。

有很多付出难以立竿见影,甚至终其一生都可能不见其效。有些事情注定曲折离奇,千回百转。那种踌躇怅惘的煎熬心情。那种柔肠百折的疼痛。

小鸢的那些愁思和寂静之伤,似是从遥远星月深处缓缓流淌出来,漫过无尽的岁月,穿过乾坤结界,终于抵达这里,和缓而不可抗拒的,电厄一般,重重地击中她。

飞花入梦般细密,又似乎层染明窗般浓郁,稠凝花影,长锁春颜,篮子只听得情难自已,不自觉愁滞,泪湿尽透衣襟。

说着说着,小鸢便已深深的垂下头去,泪潸然,愁凝眉,似已泣不成声。

小鸢说得对。自己,或许正是那一魄游离之人,多愁善感。

知女莫如母。篮子暗思道。

正如自己母亲素水所说:这孩子,易感易动,眼泪极浅。

小鸢的故事果然比芳醇酿液更深沉长远。赚足了眼泪。

赚取篮子的,连同她自己的。

篮子不由得轻轻抚着小鸢泡沫般脆弱的脊背与颈脖,咽哽着,问道:“你便是乘着一架鸢具随风飘来的?这样你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

小鸢低着头,红着眼,泣着声,泪眼摩挲的道:

“是啊,乘着鸢具来的,所以我才说你也可以唤我小鸢。呆在这里,日复一日的,究竟多久我早忘了,我只记得我初来的时候,灰天浊地的,这里的风极大,风里夹着火,轰轰烈烈的倾轧过大地,到处荒芜,寸草不生,杳无生命气息,那时石身是柱状的。如今倒好,石身风磨,成了锥子状,风也便和驯了,植被渐生,生命气息渐浓,繁衍了一代又一代,生物界极大丰盛。也亏得如此,我方采得了酿制泪十七的材料。”

篮子看着她垂首低泣的样子,心里却思潮汹涌,几乎已经完全石化。

她描述的场景,风火同源,赫然是风域的史前地理表征。

如今世界,五行相克相生,循环演变,才会处于一种相对的平衡状态之中。

但史前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这片大陆上,又叫双火大陆。这是因为,那时候的地表,除了如今的火域存在火源,如今的风域地表,风火横行,火源猖獗,异乎寻常的活跃。

这是有根可据的。

考古书籍记载,无限久远之前,风域并不叫风域,那时候,这里风火同源,所有的生物,在这里完全没有半点存活机会。

不单风域如此,整个神州大陆,都是一片死寂死寂的荒芜大世界。

直至后来,这里的火源忽然沉寂。

至于这火源沉寂的原因,在考古学说里一直众说纷呈,难以统一。

有人说是地心塌陷,火源深埋。有人说此处火源为诡异存在所剥离,不知去向。更有人说火源突变,形成了其它力量。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总而言之,因为这一处的火源沉寂了下去,地表气候就相对稳定了很多。

之后,和大陆其它地域一样,历经反反复复的地壳变动,地表才终究形成了对生命极为亲和的土壤与空气,然后动植物化生,不断的天择演变进化,同时反过来,影响与改造着环境与气候,终于才有了这繁华大世,以及后来的昌盛修行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