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燃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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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处蜕之身

小鸢继续她惊世骇俗的见解,继续在篮子面前耸人听闻。

她说道:“处蜕,怎么说,形象点,便像是一只在茧里痛苦挣扎的蛹,先天神虚,体内仅仅游离着孓然一魄,其它三魂六魄尽皆凝实灰暗,活性几近于无。依仗一魄活跃而存活之人,虽然罕见,却也非绝无仅有。这世界上所有的生灵,尽皆始于微末,而至于宏大。蚕茧痴缠,挣扎沉浮,或许这样的状态会持续一生,又或许不,终能破茧化蝶,翱翔天宇也不定。”

这一番话,篮子心惊肉跳,将信将疑。

自己体内的魂灵魄灵有异?

但一直以来自己恍若无觉啊,多年来强壮活泼如小兽,活蹦乱跳,顽皮到不得了——直到那次去了淘金堡。

与此同时,她心里有又反反复复咀嚼着:这世界上所有的生灵,尽皆始于微末,微末集结,而或至于宏大。

夫子堂上讲述过的,生物介微的细胞的全能性与能动性,绝大多数的生物体,都是自初始细胞分裂进化而来的。她自然记得。

小鸢的神色变得古怪而倥偬:“你应该知道的,总有一些虫子,是可以化蝶重生的。但另外一些则不然。”

篮子当然懂。便如同人的胎死,或者早夭。

她心里嘀咕着:但即便是蝴蝶,也总要经历虫子形态才能化蛹再化蝶,哪有人生来就被束缚在茧里的?这又是什么缘故?

如若果真是处蜕。

虫子。蛹。与蝴蝶。三个阶段该如何定义和界限?又各自各发生在什么地方什么地点?

当一个说法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几乎就等同于谬论了。

但小鸢说得有板有眼,煞有介事的,她就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想这样的可能。毕竟是身体有异以后,她内心的焦虑第一次为人揭穿,并且第一次听到这么独特的见解。

想到这里,她就真恨不能一刀便把自己脑袋破开,然后在那红红白白的东西里面翻翻拣拣,好逐一确认自己的魂灵魄灵是否真的如小鸢所言。

小鸢又说:“人有三魂七魄,在身紧实,方得康健。魂之精神,能离开人体而存在;魄之精神,却只能依附形体而显现。神虚之人身体通灵见异,意志淡薄,多愁善感。”

“不过,有些东西坏了,会以另外的方式康复的。或许因为仅得一魄游离,它便反而异于常人的茁壮顽强,本应神虚的你,意志看似脆弱实则极富生机,倒是例外,肉身亦是柔和紧凑,似乎慢慢在聚灵回神,假以时日,或终能重塑完整魂魄。”

她又笑:“这样一来我们多多少少有点相似。或许我来这里,不过是因为我在苦恼的你身上似乎照见了我自己。我原以为这里会有我师姐的踪迹暗示。”

这又能扯上她?她与她究竟有何相似?

从自己的身上,她如果看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些什么,为何不直接言明?

还是说,就和当初自己看到钱自来与清水这一对活宝冤家的古怪一样,毕竟这是别人的故事,轨迹,以及挣扎,他人很难干预或者改变。真实,有时候真是极其尴尬的东西,一旦揭破,往往携带着难以承受之轻或者之重?

小鸢便是能看破也不会去道破?

篮子再次加深了对这个为人处世之道的体会。

她无法有言语,她的心思小鸢自然洞若观火。

她一早说了,该告诉自己的自己自然会知道。不然问了也白搭。

只是,小鸢的觉知和判定精准么?

这一魄游离之说委实令篮子心惊肉颤。这便是自己身体的症结了么,一魄游离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一魄游离肉身之中,但为何她总觉得体内另有意识?是所谓的聚灵回神?

蚕与蛹与蝴蝶。篮子心里莫名的想到这三个名词。

她忽然渴望知道,极其渴望知道:

虫子与蝴蝶两不相认?当蝴蝶跨越时空望见曾经的毛毛虫,或者蛹虫,作何感想?

毛毛虫与蝴蝶之间的认知与灵魂意识,在蛹的形态中,能否辩证统一?

种子与植物和花果呢?

人生于世。

究竟谁是毛毛虫?而谁才又是蝴蝶?

胎死与早夭,以及成长的可以不继续。人与我。自我与他我。究竟生命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篮子忽然百感交织,心乱如麻。

小鸢的神色有点黯淡:“或许冥冥的暗示已经给我了,但我暂且无法提炼出来。你我相会,这因缘,便仿佛是就此播下了种子与希望,来日会繁茂成林的,或许终有一天,你能帮我找到她。”

篮子仰起小脸脸,看着她,狐疑道:“知儿的知,是先知的知?果真如此,你丝毫察觉不到迹象?”

小鸢叹了一口气:“她是师姐,她知道的只会比我更多,她若不愿意让我觉察到她的生命轨迹,她总会有她的法子的,或许我不应该一味抗拒着岁月的,若我再成长一点,或许便有能力突破她的设防界限了。”

这是什么师门,这是什么存在,真能抗拒岁月的侵蚀?

小鸢顿了顿,忽然很认真的看着篮子,道:“你我一见如故,这因缘,自然不仅是简单的把盏言欢。”

篮子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可爱的白瓷女娃:“还有其它?甚至比这浮生一日醉更好?”

小鸢笑:“你也算聪明剔透,至少应该知道,这世界至少还有一样东西要比这浮生一日醉更好。”

篮子秒懂,当即笑道:“譬如,它的配方?”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自然还会有其它。不然岂不是会显得我小气?”小鸢见她聪慧,就大笑起来,剔透的双手环在篮子的脖子上,宛若无物。

环上了篮子的玉颈,小鸢又俯下头来,在她耳边低低耳语道:“篮子篮子,你真聪明,你和我小师姐一样聪明,你知不知道,有那么一刹那,我差点错语要喊你小师姐。不过我的小师姐若是站在我面前,便绝对逃不过我敏锐的觉知。

“你说她将自己如此长久放逐,并且屏蔽了我的觉知,所为何来?”

“忘我尚可,焉能忘却彼此相依为命的这段情?焉能将师门重担只搁置在我一个人的肩上?她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小鸢的气息如兰,吐属温婉优雅,淡淡的喷薄而出,轻雾似的缭绕在篮子的脖子上,花影一样幻灭单薄,她芳容憔悴,似早已零落不堪。

篮子不由得搂着她连连柔声安慰道:“小鸢,世上哪有不心疼妹妹的姐姐,我想终有一天,你们会重逢的。更何况是你这样一个可人妹妹,便是萍水相逢的我,也忽然觉得,你甚至仿佛便是我的一个发肤手足。”

小鸢似乎顿时芳心大喜,水灵灵的大眼瞅了篮子好久,才晃着她的身子道:“篮子篮子,这样我想我以后一定还会再来看你的,你说好不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