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错注视着他,道:“什么样的戏子,什么样的戏?”
暗影道:“如花的戏子。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的戏。”
花错微微的愕然,道:“我倒情愿它是:姹紫嫣红开遍,华美无双艳冠群芳。”
暗影道:“刹那芳华,世间一切不过过眼云烟,心上须臾,你又何必执拗?”
花错凝视着他,看了好久,才叹道:“执拗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
暗影奇道:“什么意思?”
花错道:“这人这戏,不过是一出忧伤美丽说,我都丝毫提不起兴致,你又何必非要我去不可?”
暗影脸一沉,道:“我又没有逼你,更何况,这世界上能够逼迫你的人,也就那么一个。”
花错笑了,他忽然眨眨眼,道:“你是不是要说:没有人会逼你,除了你自己?”
暗影道:“你本就是那样的人,只要好奇心起,管它喜剧悲剧,只要是你,结果都是一样的。话既已出口,这件事似乎就可以与我无关了。”
花错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冷冷的盯着暗影,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说,你背后还有还藏着一只无形的手?”
暗影好整以暇的正了正衣冠,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他口中却笑吟吟的道:“你觉得这世界上有人指挥得了我?”
花错静静的看着他斯文淡雅的笑,心里却忽然生了挥拳痛击的冲动。
他忽然想一拳击溃他那张好看但微微的透着阴鹜之气的脸,痛击粉碎他作为此地地主的优越感。
但他好歹忍住了,没有挥拳,也没再说话。
暗影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真的别有所图?
他还算不算自己的盟友?
又或许,他应该趁他就在眼前,当机立断,将他斩杀于雷霆一击之下,以绝后患?
真如当初他曾在他背后动过杀机,握紧了佩刀一样?
花错一手扶额,沉吟着,同时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轻一扶,不管是什么都好,他需要好好的扶上一扶,好来担负此时他心头上的疑窦。
所以,他的手已扶在木几之上,亦并且,感觉到了,木几上的一缕极其细微的震颤。
这样的,几乎微不可擦的震颤,就顺着五指,蔓延上他的虎躯,并细节末节的散发到他一身敏感的神经末梢中去。
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其怪异的气息,仿佛正透过这些细微的震颤,渐渐的剖析他的全身。
似要触及他怀中的灵隐弓,又似要探向他的小腹。
他的念出法随,灵隐弓便有了感应,当即无声无息的弥漫出一股同样微不可测的萧杀气机,这才慢慢怯去这股波动。
是它还是他?
居然在他心神间或恍惚的时候趁虚而入,企图在他身上探寻什么。
花错声色不动的瞅了暗影一样,见他似乎浑然不觉,就把注意力有意无意的集中在这木几之上。
木几古朴而沧桑,仿佛久经年月,看不出什么来头。
花错鹰眼之技这些年渐臻佳境,当然已经看得出来木几的归然不动。
它摆放在地面,但四个脚确实深深嵌入到地板上的。
看上去,就仿佛是自地板上生长出来的一个木几状怪形植物。
如果说之前确有震颤,确有莫名的波动,那么,这震颤与波动,绝不可能是从这已和整个地板浑然一体的木几上发出来的。
难道它居然是从这地板,或者醉仙楼的某一处,甚至,就是这座醉仙楼整体发出来的?
花错静静的站在那里,双脚已在认真感受地板的动静。
波动与震颤,一闪即逝,已经杳然无息,自然就动静全无。
花错有点惊疑,他低垂了眉眼,霎时间就觉得这醉仙楼上,似乎已蒙上了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神秘面纱。
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这时他忽又心念一动。
于是,他就蓦然回首,问暗影,道:“这里究竟是梦境碎片,还是真实世界?”
暗影淡淡一笑,道:“你猜?”
花错忽然感觉极不耐烦,他心中再次起了挥拳的冲动。
这一刻,他的心愿甚至已不是痛击,是击杀。
他着实已从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嗅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
他非但了解自己,更拥有了心焰图腾,他稳坐的这处中军帐,或者更是镶嵌在外界与这时空碎片时间残存的虚空中的一个秘处。
这样的秘处,自然极为隐晦,就和刚才那股波动一般,除非它自己动起来,否则,他人绝难追溯定位。
所以,眼前人同样是神秘而诡异的。
如果一旦错失眼前的这个击杀良机,其它任何时地,他似乎都不可能与他相距这么近了。
更何况他野心勃勃,他君临天下的蓝图,日后可能缔造一场剧烈的,甚至对整个修行界,整个大陆都会遗下永远性巨创的浩劫。
只要有一丝这样的可能性,就已值得所有修行界的人警惕了。
而如今,他的野心已然如此昭昭。
义之所当,虽千万人吾往矣。
幼禀庭训,师傅师娘的教导,一字一词,似乎犹在耳畔,雷霆霹雳一般轰鸣。
如果是为大义,如果是为大义…
花错心里已在一再咕哝。
年轻人因为年之轻,就总难免为所谓大义,所谓正道,所谓天下,这样的宏大而难以精准定义的字眼所蛊惑。
花错心里是这样想的,他的实际行动也是这么展开的。
他着实无法抵抗正义的热情与激越。
为正义而战,何等高尚而诱惑!
“夺宝!杀人!为整个修行界整个大陆而战!”
这个声音,在他的心里一字字的响起,响亮到不得了。
所以他已凝聚了一身的精气神。
他浑身上下,所有的关节处,忽然响起了一连串犹如细微炮竹炸裂时的脆响。
他双手平空和缓一推,眼前的木几突然如同推枯拉朽一般腐朽,瞬间全部化作微尘,扬在空中。
与此同时,他的双脚忽然已一个诡异的姿态,从一个奇特的角度反尖勾踢,将那个木几中心的心焰图腾徽章勾了回来。
而他怀中的那柄灵隐弓,更透出一股毁天裂地的骇人气息,牢牢的锁定了对面的那个人。
守如处子,动若脱兔。
脱兔一动,瞬间已将眼前的局势全然控住。
而处子犹守。
先机既失,他想要采取任何补救措施,已然不可能了。
暗影静静的屹立着,声色不动,一张脸上,白板一样,居然没有任何神色变化。
好久好久,他才慢慢的点了点头,口中缓缓道:“很好,你很好。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刻的。”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这话语也是一个调子出来的,仿佛也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