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燃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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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表象偏移

但蒙面汉子的失望也只是一瞬的,他遮在黑布后面的的脸就好比如蜻蜓点水后的湖面,微微的失望如同轻轻扬开的细小波纹,小小漾了一下便没了踪影,变得再平静不过。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不出来有什么感受,不知道是安静还是大哀无色。

灵兽阁十层,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的兽威压迫,恍如前面空无一物。

一兽一萝,安安静静的自顾自沉寂着,看上去似乎人蓄无害,令人心理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危险之感。

这么安静。

表象与实质,究竟偏离多少?

你永远不知道平静表面遮掩之下,藏着何等海般深广的暗流汹涌。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愈是感觉安全的事物是不是就愈是危险呢?例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例如某些笑里藏刀的笑弥勒。又例如,一些你最最亲近的人儿?你竟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她对你的忠诚,直到为时已晚?直到那锋锐刀子从你身后猝然刺进?

他忽然感觉眼角有点凉。自己到底是为了任务而来还是隐隐中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另有原因?

蒙面汉子静静的站着,黑黑的沉默脸布底下,掩映着一张忽然瞬息万变的脸。这样他一定是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寂静夜晚。

他自然记得。他怎么可以不记得。那年那月,垂杨紫陌洛城东。

是呵,今生今世,他想是断然不会忘记得了的,那个和今夜一样微凉微亮的残月夜。

有谁知道吗?痛之迟缓、深沉与长久。

时光便是一把软刀子,只将人来慢慢凌迟。

那时他还一定很年轻,那个他自然也一样。

人年轻时候经历过的事情,总会比老来时要刻骨一点,来得铭心一点,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情,总尾巴一样,牢牢跟着你一辈子。

挥不去,放不下,忘不了,释不掉。

所以,他才会在时光里频频回首,回过头去看,去看那年那月,垂杨紫陌洛城东。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真可以,多好啊!他情愿,他是很情愿的呵,情愿时光回到那一刻之前的美好。

这样他就仍有一位可敬可爱可亲可近的好兄弟。人说兄弟手足,在那一件事情发生之前,那个人,兄弟一样疼爱着他呢?曾经相依为命的人。

只是,后来——直至时光将我们分开——他之逝——他一辈子的伤哀。

但或许,其后自己也不过活死人一个。

有些人活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有些人死了,他们却永远鲜活地存在我们心间。

有些事情,如果没有发生,自己的这一生是不是便会不一样?

但有些人,事情发生不发生,他的一生都还是一样的吧?

作为与不作为,变与不变,你与我,他与他。今生今世,便是煮豆燃豆箕,非如此不可么?

回忆,是一匹白绫,止定了时间。原来一切已是定局。

他眼眶一热,几乎便要垂泪直下。

听说仰脸是那么坚强的一个自制动作,再悲伤再悲愤的泪水,再泛滥再汹涌的情绪,都会因此强行抑止,逆会身体内里。

他就仰了仰脸。仰了仰脸,他直了直腰板,他又成了这些年来他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冷静的自己了。

他缓缓转过身来,淡定的迎上了围拢过来的蓝氏家族众人的眼光。

那么多人围将过来,他竟似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刀客精卫统领霍司翊一振手中的诡钢砍山刀,怒喝:“恶贼,胆儿不小,竟敢擅闯蓝氏家族灵兽阁要地!”

蒙面男子冷笑,道:“蓝氏家族灵兽阁要地?哼哼,老子有手有脚,天大地大,哪儿去不得?”

霍司翊厉声道:“来者是客,既然喜欢这里,那便留下盘桓几日吧,敝族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蒙面汉子居然点了点头,淡淡道:“好。很好。”

霍司翊道:“哦?哪里好了?”

蒙面汉子仰天大笑:“我人已在这里了,只等你那地主之谊施将过来了,岂不是好?”

霍司翊紧紧握着手中的诡钢砍山刀,沉声道:“好,确实好。但这黑布遮脸可不是为客之道,客人应有客人的自觉。”

蒙面汉子微笑了:“客人的自觉,自然是仰仗主人的本事的,客人能不能自觉,可得看霍大统领的本事了。”

霍司翊扬声大笑,语含讥诮道:“连尊容都不敢一展的客人,想必不是满脸狰狞便是心怀鬼胎了,老夫不才,却也要领教一二了。”

族长蓝长鸣咳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敝族素来好客,兄台黑衣夜行,若是只为访客较量,何必都挤在这逼仄的阁楼之上呢,我们下去慢慢较量便是。”

族长便是蓝氏家族的天,他这话,低沉沙哑,却蕴含着无限威严,众人全然觉得心头一凛,这里确实不是打斗的好地方,一旦妖兽破禁,那可大不妙。

蒙面汉子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但此时孤家寡人,自然要占据这险要之地了,便一笑道:“蓝大族长,何必拘泥,霍大统领说我面目狰狞,我便觉得面目狰狞的我与这里面目狰狞的妖兽更为亲近,择地不如撞地,我这心怀鬼胎之人觉得这里便很好。”

霍司翊岂能不懂他言下的机锋,怒道:“无耻恶贼,究竟有何企图,非要在这灵兽阁捣乱?”

蒙面汉子手摁短刃,冷笑不语。

蓝长鸣何等老练,知道蒙面汉子阴鹜,又岂会轻易离开这里,定是料准了众人投鼠忌器,占据地势之利,他忖度着,此番须得速战速决,迫使蒙面汉子远离灵兽阁,免遗后患,便与霍司翊打了一个眼色。

霍司翊会意,朝身后一挥手,精卫们缓缓散出,将蒙面男子重重包围起来。

蒙面男子仍淡定的站着,内心竟也不为眼前的形势所动,他犀利目光自众人脸上缓缓掠过,最后落在蓝长鸣和霍司翊脸上,冷冷道:“好大的阵仗,要倚多为胜么?你蓝氏家族便一直都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么?真不要脸!”

众人心里不免疑惑,这口吻,倒像是家族宿敌似的。